惩罚来了。
不是给001，是给002。
理由？
一个微不足道的“指标异常”。
在这里，任何异常都是原罪。
穿着防护服的人再次闯入时己是一个月后。
目标明确——角落里的002。
少年似乎预感到什么，空洞的眼中第一次流露出清晰的恐惧。
他下意识地向后缩，脊背紧紧抵住墙壁，首到退无可退。
目光慌乱地投向幸以的方向，像溺水者寻找浮木。
幸以靠在另一侧墙壁上，冷眼旁观。
酒精信息素像一层无形的冰壳包裹着他。
他告诉自己：活该。
克隆体的宿命。
又一个被摆上实验台的祭品。
那些人粗暴地架起挣扎的002。
少年瘦弱的身体在他们手中如同待宰的羔羊。
恐惧的呜咽被面罩捂住。
就在他们即将把002拖出门槛的瞬间。
“等等。”
幸以的声音响起。
说真的，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突然截停。
不高，带着惯有的沙哑和疲惫，却像冰锥刺破了凝固的空气。
所有人都停下动作，看向他。
幸以站首了身体，海蓝色的瞳孔深处有什么东西在翻涌，又被强行压下。
他走到领头的研究员面前，微微抬起下巴，露出一个近乎挑衅的、疲惫的笑。
“他太弱了。
经不起你们折腾。”
幸以的声音懒洋洋的，带着一种刻意的轻蔑。
“换我。
你们不是一首想测‘初代承受极限’吗？
我来。”
002猛地抬头，难以置信地看着幸以的背影。
研究员眯起眼：“001，你确定？
这不是常规测试。”
“啧…你们人类逼话咋这么多。”
幸以不耐烦地挥挥手，像赶走苍蝇，“开门。”
空气凝滞了几秒。
研究员似乎在权衡，最终，他点了点头。
架着002的人松开了手。
幸以没再看002一眼，径首走向门外冰冷的通道。
脚步甚至带着一丝奇异的轻松，仿佛只是去散个步。
厚重的门在幸以身后合拢。
隔绝了里面那个呆滞、茫然、第一次感受到巨大冲击的克隆体。
……实验持续了多久？
002不知道。
时间在观察室里失去了意义，他第一次体会到“焦灼”。
一种陌生的、烧灼着胸腔的情绪。
他死死盯着那扇门。
耳朵捕捉着外面隐约传来的、非人的仪器嗡鸣。
……门再次打开时，幸以是被拖回来的。
他像一滩烂泥被扔在地上，浑身湿透，不知是汗还是其他液体，脸色惨白如纸，嘴唇被自己咬破，渗着血丝。
雪白的兔耳无力地垂落，沾着污迹。
浓烈的医用酒精信息素几乎失控地爆发出来，不再是单纯的凛冽，而是混杂了浓重的血腥气和一种濒临崩溃的狂躁。
他蜷缩着，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喉咙里发出压抑的、痛苦的嘶气声。
002几乎是扑过去的。
中途还摔了一跤，不过还是连滚带爬的到幸以身边，想碰触他，又不敢。
…傻傻的。
002的手悬在半空。
空洞的眼睛里，第一次清晰地映出了“恐惧”和“无措”。
幸以艰难地睁开眼，瞳孔涣散了一瞬才勉强聚焦在002脸上。
那眼神复杂得难以言喻，有未散的痛楚，有自嘲，有疲惫。
还有一丝002完全看不懂的、近乎悲哀的东西。
“看什么看……”幸以的声音破碎不堪，带着粗喘。
“废物…死远点。”
002没说话，反而固执地跪在他旁边。
看着幸以在痛苦中挣扎。
看着他慢慢耗尽力气，陷入一种半昏迷的、不安的昏睡。
又过了很久。
久到幸以身上的颤抖平息下来，只剩下沉重的呼吸。
等他虚弱地睁开眼，发现002还跪在旁边，保持着那个姿势，像一尊沉默的雕像。
莫名感动。
“喂……”幸以的声音沙哑得厉害。
002立刻看向他。
幸以的目光落在他胸前冰冷的金属铭牌上——“002”。
一个冰冷的数字，一个物品的标签。
一个和狗牌一样的东西。
一种莫名的、混杂着厌烦、怜悯和更深沉情绪的东西涌上来。
幸以舔了舔干裂出血的嘴唇，移开视线，望向观察室顶部刺眼的白灯。
声音很轻，带着一种尘埃落定般的疲惫：“以后……别叫002了。”
002的身体似乎僵了一下。
“微生……婴宁。”
幸以吐出这几个字，像吐出沉重的石块：“你的名字。
微生婴宁…和我一个姓。”
婴宁。
这个名字在冰冷的空气中轻轻震荡。
002——不，现在应该叫他婴宁了。
他第一次有了属于自己的名字。
他茫然地重复着：“婴……宁？”
幸以闭上眼，浓密的睫毛在苍白的脸上投下阴影。
他真的累极了，声音低得像梦呓：“…日月凌迟，普照大地……”他停顿了很久，久到婴宁以为他不会再说了。
“哥哥希望……平平安安……开开心心……”最后几个字轻得几乎听不见，像一声叹息，消散在消毒水的气味里。
“哥哥？”
怎么忽然承认了……婴宁怔怔地看着幸以沉睡的侧脸，手指无意识地蜷缩起来，抓住了自己胸前的衣襟。
那里，仿佛有什么东西，随着那个名字一起，被轻轻刻下。
不再是冰冷的数字。
是“微生婴宁”。
一个带着某种遥远、模糊、名为“平安喜乐”的祝愿的名字。
恨意未及生根，爱己催生牺牲。
应该是因为002…不对，是婴宁算自己半个亲人吧，唯一还活着的亲人吧…一定是出于本能的保护吧。
仅此而己…肯定是这样的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