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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渡人性命如神明,破烂人生破妄生

发表时间: 2025-06-19
庙门外的哀告与牙齿打颤声,如同冰冷的潮水,一波波冲击着破庙内摇摇欲坠的死寂。

那卑微到泥土里的恐惧,几乎凝成实质,顺着门缝、墙隙,无孔不入地渗透进来,缠绕在每一寸空气里。

柳阿沅捧着那碗刚刚从破陶罐里倒出来的药汁,双手抖得如同筛糠。

碗里是浓稠得近乎凝固的黑绿色液体,散发着一股无法形容的、混合了草木***、泥土腥气和某种难以言喻苦涩的诡异气味,表面还漂浮着几缕未曾完全融化的枯草碎末。

这气味让她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几欲作呕。

她跪在爷爷身边。

老人静静地躺在铺着薄薄一层干草的地上,身上盖着她唯一一件还算厚实的旧袄。

火光昏黄,跳跃着映照在老人脸上,那张脸蜡黄得没有一丝血色,颧骨高高凸起,眼窝深陷,嘴唇呈现出一种死寂的青紫色。

他的胸膛几乎看不到起伏,只有极其微弱的气息,冰冷得如同深秋的霜气,拂过柳阿沅探过去的手指。

爷爷……真的要死了吗?

这个念头像一把淬毒的冰锥,狠狠扎进柳阿沅的心脏,瞬间冻结了她所有的血液。

门外是村民对“魔神”的恐惧哀告,门内是爷爷冰冷枯槁的躯体,还有那个靠在墙边、浑身浴血、气息奄奄、刚刚用树枝捅死了一个人的苏七……巨大的绝望如同冰冷的铁箍,紧紧勒住了她的喉咙,让她几乎窒息。

“爷…爷爷……”她带着浓重哭腔的声音细弱蚊蝇,破碎不堪。

她颤抖着,将那碗散发着不祥气味的药汁凑近爷爷紧闭的、青紫色的嘴唇。

碗沿碰到冰冷的皮肤,她的手指抖得更厉害了,黑绿色的药汁剧烈地晃动着,洒出几滴,落在爷爷枯槁的下巴和干草上,洇开深色的污迹。

她求助般地、带着最后一丝微弱的希望,望向靠在墙边的苏七。

苏七的头低垂着,沾满血污的头发披散下来,遮住了大半张脸。

他的胸膛起伏微弱得几乎看不见,只有偶尔一声极其沉重、仿佛来自肺腑深处的喘息,才证明他还活着。

额头上那道伤口,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更加狰狞,新渗出的血珠沿着他肮脏的脸颊滑落,滴在胸前早己凝结成暗褐色硬壳的血污上,无声无息。

他没有任何反应。

没有鼓励,没有解释,甚至没有一丝多余的气息。

仿佛刚才那几句命令,己经彻底耗尽了他这具残破躯壳里最后一点生命力,此刻只剩下一具尚有余温的躯壳,在死亡的边缘徘徊。

柳阿沅眼中的最后一点光芒,彻底熄灭了。

魔神…果然只是回光返照吗?

这碗药…不过是绝望中的胡闹…她闭上了眼睛,滚烫的泪水如同断线的珠子,大颗大颗地砸落下来,混进碗里那诡异的药汁中。

她不再犹豫,或者说,是放弃了所有思考。

她用一只手颤抖着,笨拙地想要掰开爷爷紧咬的牙关,另一只手则倾斜着药碗,将那粘稠、冰冷、散发着恶臭的药汁,强行灌了进去!

动作粗暴而绝望。

黑绿色的药汁顺着爷爷的嘴角溢出,流进脖颈,染脏了衣领和干草。

更多的则在他紧闭的喉咙口堆积、呛咳,发出咕噜噜的、令人心慌的声响。

“爷爷…喝…喝了药就好了…就好了…”柳阿沅一边灌,一边语无伦次地哭喊着,声音嘶哑破碎,像是在说服自己,又像是在进行一场徒劳的仪式,“喝了药…你就能醒了…就能…就能…”一碗药汁,就在这绝望的哭喊和粗暴的动作中,被强行灌下了大半。

柳阿沅的手终于脱力,药碗“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残余的药汁泼洒开来,浸湿了干草。

她整个人也如同被抽掉了骨头,瘫软在爷爷冰冷的身体旁,双手死死抓住爷爷枯槁冰凉的手,将脸埋在那破旧的衣袖上,放声痛哭!

“呜哇——爷爷!

你醒醒啊!

你睁开眼睛看看阿沅啊!

爷爷——!”

凄厉绝望的哭嚎,如同濒死幼兽的哀鸣,瞬间撕裂了庙内压抑的空气,也压过了门外村民那卑微的祈求!

她哭得浑身抽搐,小小的身体蜷缩成一团,仿佛要将所有的悲伤和恐惧都从这瘦弱的躯体里哭喊出来。

爷爷的手依旧冰冷僵硬,毫无回应。

那碗药,就像投入深潭的石子,没有激起半点涟漪。

完了。

一切都完了。

就在柳阿沅的哭声达到顶点,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即将将她彻底淹没的刹那——嗡!!!

一股远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更猛烈、更狂暴的灼烫感,如同在苏七的颅骨深处引爆了一颗烧红的炸弹!

那感觉己经不是钢针刺入,而是整颗头颅被投入了熔炉!

“呃啊——!”

苏七猛地仰起头,喉咙里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被剧痛彻底扭曲的惨嚎!

身体如同离水的鱼般剧烈地弹动了一下,随即又被沉重的虚弱死死钉回冰冷的泥墙!

眼前的世界,瞬间被一片浓稠到化不开的、剧烈翻腾的猩红血海彻底吞没!

所有的声音——柳阿沅撕心裂肺的哭嚎、门外村民的恐惧低语、火塘里枯枝燃烧的噼啪声——全部被一种高频的、撕裂灵魂的尖啸所取代!

在这片纯粹的血色炼狱中心,那具冰冷僵硬的老人躯体,被猩红的光强行“标记”了出来!

无数扭曲的、仿佛由沸腾血浆构成的诡异符文和数据流,疯狂地围绕着老人的身躯旋转、闪烁!

目标:柳正山(寒毒入肺腑,心脉枯竭)状态:药力生效中…效力不足…阳气微弱…核心寒毒节点:肺俞(左)、膻中…强行干预:破妄之眼能量引导…注入…警告:能量过载!

载体濒危!

强行引导中…猩红的文字如同烧红的烙铁,带着毁灭性的信息,狠狠烫进苏七濒临破碎的意识!

强行引导!

能量过载!

载体濒危!

剧痛如同亿万根烧红的钢针,瞬间贯穿了他身体的每一个细胞!

额角那道伤口仿佛变成了一个狂暴的能量宣泄口,灼热的液体(是血?

还是某种更可怕的东西?

)汹涌而出,瞬间染红了他半边脸颊和脖颈!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生命力,正被那诡异的破妄之眼,如同抽水般疯狂地抽取、压榨、然后强行灌注向那具冰冷的躯体!

“嗬…嗬嗬……”苏七的喉咙里只能发出破风箱般的嗬嗬声,眼球因为极致的痛苦和能量过载而布满了血丝,几乎要从眼眶中凸出来!

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痉挛,每一块肌肉都在疯狂地抽搐、哀鸣!

这突如其来的、非人的惨状,瞬间惊动了瘫倒在地痛哭的柳阿沅!

她猛地抬起头,泪眼模糊中,只看到苏七靠在墙边,头颅高昂,脖颈上青筋如同扭曲的蚯蚓般根根暴起!

脸上、脖子上全是肆意流淌的、暗红近黑的粘稠血液!

那双眼睛圆睁着,瞳孔深处却是一片空洞的、翻滚的血色!

整个人散发出一股令人毛骨悚然的、濒死野兽般的疯狂气息!

“啊!”

柳阿沅吓得魂飞魄散,下意识地尖叫一声,手脚并用地向后猛缩!

恐惧瞬间压过了悲伤!

这…这还是人吗?

魔神!

他真的是魔神!

他此刻的模样,比捅死王癞子时更加恐怖百倍!

然而,就在她因恐惧而几乎要逃离的瞬间——“咳…呃…咳咳咳!!!”

一声沉闷、急促、仿佛来自九幽地狱的呛咳声,猛地从她身边响起!

柳阿沅浑身剧震,如同被雷劈中!

她猛地扭头,看向地上的爷爷!

只见一首毫无声息、冰冷僵硬的柳正山,身体突然剧烈地弓了起来!

像一只被强行拉开的虾米!

他那青紫色的嘴唇猛地张开,喉咙里发出可怕的、如同破旧风箱被撕裂的抽气声!

紧接着!

“噗——!!!”

一大口粘稠、漆黑、散发着刺骨寒气的、如同碎冰渣混合着污血般的秽物,猛地从老人口中狂喷而出!

那秽物喷溅在冰冷的泥地上,竟发出“嗤嗤”的轻响,瞬间凝结起一层薄薄的白霜!

一股冰冷刺骨、带着死亡气息的寒意,瞬间弥漫开来!

“爷…爷爷?!”

柳阿沅彻底呆住了,大脑一片空白!

她眼睁睁看着爷爷喷出那口恐怖的黑冰渣后,弓起的身体猛地一松,重新瘫软下去。

但这一次,那蜡黄死寂的脸上,青紫色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褪去!

虽然依旧苍白虚弱,却不再是那种死人的颜色!

更让柳阿沅心脏几乎停止跳动的是——柳正山那深陷的眼皮,极其微弱地、极其艰难地……颤动了一下!

虽然只是一下,轻微得如同蝴蝶振翅,却如同惊雷般炸响在柳阿沅的脑海里!

“爷…爷爷!!”

她猛地扑了过去,双手颤抖着捧住爷爷冰冷但似乎有了一丝暖意(也许是错觉?

)的脸颊,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狂喜和更深的恐惧,“爷爷!

你…你能听见吗?

爷爷!

你醒醒!

醒醒啊!”

庙门外。

那卑微的哀求和牙齿打颤声,在柳阿沅凄厉的哭嚎和苏七那非人惨嚎响起时,曾有过一瞬的死寂。

所有的村民都如同被掐住了脖子的鸡,惊恐地伏在地上,连大气都不敢出,以为里面的“魔神”即将降下雷霆之怒。

然而,当柳正山那一声仿佛来自地狱的呛咳和喷吐声穿透破败的庙门,当柳阿沅那一声带着狂喜和哭腔的“爷爷”尖叫声响起时——死寂被打破了。

一个跪在最前面、胆子稍大的村民,恰好透过庙门那道半指宽的缝隙,看到了里面那骇人又诡异的一幕!

他看到了那个被所有人认定必死无疑的柳老头,猛地弓起身子,喷出一大口冒着寒气、落地成霜的漆黑秽物!

他看到了柳老头脸上那死人的青紫色褪去!

他甚至…似乎…看到了柳老头眼皮的颤动!

“天…天爷啊……”这村民浑身如同筛糠,眼睛瞪得几乎要裂开,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手指颤抖着指向庙门缝隙,语无伦次地嘶喊起来,“活…活了!

柳老头…柳老头活了!

喷…喷出黑冰了!

魔神…魔神显灵了!

救…救活了!”

这声嘶哑变调的呼喊,如同在滚油里泼进了一瓢冷水!

轰!

庙门外匍匐的村民瞬间炸开了锅!

“什么?

活了?”

“喷黑冰?

寒毒…是寒毒逼出来了?”

“魔神…魔神救了柳老头?”

“神迹!

这是神迹啊!”

极致的恐惧,在亲眼目睹这超越认知的“神迹”面前,瞬间发生了奇诡的转化!

如同沸腾的岩浆骤然冷却,凝结成一种更加炽热、更加盲目、更加狂热的…崇拜!

“魔神大人显灵了!”

“魔神大人慈悲!

救苦救难!”

“叩谢魔神大人!

叩谢魔神大人啊!”

哀求声瞬间变成了狂热到变调的欢呼和叩拜!

原本因恐惧而匍匐在地的村民,此刻如同疯魔一般,更加用力地将额头狠狠磕在冰冷坚硬的泥地上!

咚咚作响!

仿佛那不是自己的脑袋!

他们涕泪横流,口中狂呼着混乱的、语无伦次的感激和敬畏之词,对着那扇破败的庙门,对着里面那个浑身浴血、气息奄奄的身影,顶礼膜拜!

“显灵了!

魔神大人显灵了!”

“清河村有救了!

有真神了!”

“求魔神大人保佑!

保佑我们啊!”

狂热的呼喊和疯狂的磕头声,如同汹涌的海啸,瞬间淹没了整个破庙!

那声音里充满了劫后余生的狂喜和对未知力量的极致敬畏,震得破庙的茅草簌簌落下灰尘!

破庙内。

苏七在那股狂暴的能量被强行抽离后,如同被彻底抽干了所有骨髓,眼前一黑,身体软软地沿着冰冷的泥墙滑倒在地,彻底失去了意识。

只有额角那道伤口,依旧在无声地淌着粘稠的血,染红了他身下的干草。

柳阿沅紧紧抱着爷爷微微起伏的胸膛,感受着那微弱却真实存在的暖意和心跳,泪水如同决堤般汹涌而出。

她听着门外那震耳欲聋、狂热无比的“魔神显灵”的呼喊和咚咚的磕头声,再看向地上那个昏迷不醒、如同血人般的身影,眼神复杂到了极点。

恐惧、震撼、茫然、还有一丝…劫后余生、无法言喻的感激和…敬畏。

他…真的把爷爷从鬼门关拉回来了?

用那碗…可怕的药?

还有他刚才那…非人的模样?

少女的心,在极致的冲击下,彻底乱了。

她抱着爷爷,目光却无法从那个血污的身影上移开。

门外是山呼海啸般的狂热崇拜,门内是死里逃生的微暖,和一个昏迷的、浑身是血的…“魔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