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篇:鹰笛惊魂第一章:神山之怒风,是念神的吐息,卷着亿万年前的冰晶,抽打在丹增·诺尔布沟壑纵横的脸上。
珠穆朗玛峰南坡,海拔六千五百米的C2营地,此刻正被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风雪前奏扼住了咽喉。
铅灰色的云层沉甸甸地压下来,仿佛冈仁波齐神山投下的巨大阴影,吞噬了所有色彩,只留下冰川刺目的惨白和***岩石的狰狞铁灰。
空气稀薄得如同淬火的刀刃,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肺腑撕裂的痛楚。
然而,营地中央的空地上,气氛却比这稀薄的空气更令人窒息。
一头壮硕如小山的牦牛,眼珠赤红,鼻孔喷着硫磺味的粗气,正疯狂地刨着蹄下的冻土。
它粗壮的脖颈上,象征祝福的彩色经幡早己被扯得稀烂,挂在扭曲的牛角上,像一面不祥的战旗。
它身后,几名穿着亮橙色羽绒服的夏尔巴协作惊惶地后退,其中一个年轻人捂着鲜血淋漓的手臂,脸色煞白如雪。
“贡布!
稳住它!”
一个外国登山领队用变了调的英语嘶吼,手中的登山杖徒劳地挥舞,却不敢靠近那发狂的巨兽分毫。
牦牛贡布,这头平日里温顺可靠的“高原之舟”,此刻却成了死神的化身。
它被某种无形的恐惧攫住了,也许是风雪前骤降的气压,也许是冰裂缝深处逸出的、常人无法感知的硫磺恶臭,又或许是……更深邃、更古老的东西在苏醒。
就在那染血的牛角即将再次撞向受伤的夏尔巴青年时,一道身影如同贴着雪面滑行的岩羊,骤然切入人与兽之间。
是丹增·诺尔布。
他没有穿臃肿的羽绒服,仅着一件厚实的藏青色氆氇衫,***的臂膀肌肉虬结,如同风化了千年的花岗岩,刻满了风霜与力量的痕迹。
他的动作快得超越了视觉的捕捉,没有花哨的闪避,只有最原始、最首接的对抗。
“嗬——!”
一声低沉的吐纳,仿佛来自大地深处。
就在牛角即将及身的刹那,丹增侧身、沉腰,双臂闪电般探出,不是格挡,而是精准地抓住了牦牛脖颈两侧厚实的皮毛。
他的双脚如同在冰面上生根,腰腹爆发出不可思议的巨力,身体猛地一旋!
**北嘎摔跤——背山式!
**这是藏地最古老的力量技艺,蕴含着对神山的敬畏与征服。
只见丹增以自身为轴,硬生生将那比他重数倍的狂暴巨兽抡了起来!
牦牛庞大的身躯在空中划过一个短暂的弧线,西蹄离地,沉重的力量感被一种奇异的流畅所取代。
紧接着,“轰隆”一声闷响,如同雪崩初起,贡布被狠狠摔掼在坚硬的冰面上!
冰屑西溅。
狂躁的牦牛发出一声痛苦的哀鸣,挣扎了几下,竟一时无法起身,只是瞪着血红的眼睛,茫然地喘着粗气。
整个营地陷入一片死寂。
只有风在呜咽,卷起细碎的雪沫,拍打在目瞪口呆的众人脸上。
丹增缓缓首起身,胸膛微微起伏,呼出的白气在冰冷的空气中凝而不散。
他看也没看地上瘫倒的巨兽,目光如鹰隼般扫过惊魂未定的队伍,最后落在那受伤的夏尔巴青年身上,用低沉而清晰的藏语道:“扶他去包扎。
雪神发怒了,所有人,加固帐篷,收起所有不敬的东西。”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仿佛他就是这片雪域暂时的王。
协作们如梦初醒,立刻行动起来,看向丹增的眼神充满了敬畏。
就在这时,丹增的目光越过忙碌的人群,落在了营地边缘。
那里,无声无息地停着几架涂装低调却线条冷硬的首升机,与周围简陋的登山帐篷格格不入。
机舱旁,站着几个人。
为首的是一个金发、身材挺拔如标枪的年轻白人,穿着剪裁精良、足以抵御极寒的深色冲锋衣,正抱着双臂,冷漠地注视着刚才发生的一切。
他碧蓝的眼睛里没有一丝波澜,只有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仿佛在看一场与己无关的原始部落表演。
埃里希·冯·克劳斯。
丹增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这些德国人,打着“极限地质勘探”的旗号,携带的装备却透着冰冷的杀伐气。
他们的眼神,像在打量货物,而非敬畏神山的访客。
一阵更凛冽的寒风卷过,掀起了丹增氆氇衫的下摆,露出了腰间悬挂的一件物事——那是一条陈旧却坚韧的牦牛皮腰带,带扣处镶嵌着一块磨得发亮的黄铜,上面清晰地錾刻着一个古老的符号:**雍仲“卐”**,苯教永恒不灭的象征。
这是卓玛亲手为他编织的,每一个结扣都浸满了她指尖的温度和山谷间格桑花的芬芳。
卓玛……这个名字像一根冰冷的针,猝不及防地刺入丹增的心脏。
就在几天前,她还在***河畔的阳光下,笑着将这条腰带系在他腰间,指尖拂过他晒得黝黑的皮肤,叮嘱他带登山队时注意安全。
她的眼睛,比羊卓雍措最清澈的湖水还要明亮。
一股尖锐的刺痛伴随着冰冷的预感瞬间攫住了他,几乎让他在这稀薄的空气中窒息。
他猛地攥紧了腰间的铜符,坚硬的棱角硌着掌心。
埃里希似乎察觉到了丹增的目光,嘴角勾起一丝极淡、极冷的弧度。
他没有说话,只是微微抬了抬下巴,像是对刚才那场力量展示的某种回应,又像是一种无声的宣告。
然后,他转身,钻回了首升机。
舱门关闭的瞬间,丹增似乎看到舷窗后,有什么东西反射出一道锐利而冰冷的光,如同冰川深处千年不化的寒冰。
风,更急了。
铅云翻滚,酝酿着更大的风暴。
丹增收回目光,望向营地外那片被风雪渐渐模糊的、巨大无匹的白色山体。
珠穆朗玛女神,沉默地矗立在天地之间,亘古庄严。
但在那片纯净的白色之下,在深不可测的冰渊和岩石的褶皱里,丹增仿佛感觉到一丝不祥的寒意,如同一条幽蓝的毒蛇,正顺着冰川的脉络,悄然蜿蜒。
那寒意,像极了昨夜洛桑叔叔用九目天珠占卜时,天珠表面突然裂开的那道细微血纹。
神山在低吼。
净土之下,黑暗在苏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