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木盒里的红绣鞋鲜艳得刺目,金线绣的并蒂莲在七月毒辣的日头下泛着诡异的光。
这是今早出现在她古玩店门口的匿名快递,发件人地址栏只潦草写着"周宅"二字。
"叮——"铜铃无风自动,苏晚猛地回头。
玻璃橱窗映出她苍白的脸,还有...一抹水红嫁衣的衣角。
她攥紧胸前的玉蝉吊坠,这是外婆临终前塞给她的,说是能镇魂。
"小姐要试鞋吗?"沙哑的女声贴着她耳畔响起。
苏晚僵在原地。
绣鞋不知何时套在了她脚上,血似的绸缎裹着脚踝,金线突然变成活物般游走。
剧痛从脚心窜上天灵盖,她看见漫天纸钱里晃动的喜轿,听见唢呐吹着《哭皇天》的调子。
轿帘掀开一角,新娘盖头下的脸——"别看!"清冽的男声劈开幻象。
苏晚跌进一个带着檀香味的怀抱,抬眼对上一双寒星似的眸子。
男人穿着月白唐装,腕间沉香珠串压在她眉心:"闭气。
"铜铃炸响如惊雷,嫁衣女鬼在玻璃上扭曲成血雾。
男人咬破指尖在橱窗画符,血迹竟像落在宣纸上的墨,晕染出朱砂符咒。
"周砚白。
"他扶起瘫软的苏晚,目光落在她脚上的红绣鞋,"这是周家第十九代新娘的聘礼。
"苏晚这才发现绣鞋内衬绣着生辰八字——竟与她的生日分毫不差。
冷汗顺着脊椎往下淌,旗袍下摆不知何时沾了暗红,像干涸的血。
周砚白突然捏住她下巴,拇指抹过她眼尾那颗朱砂痣:"果然是你。
"他撩起左袖,狰狞的抓痕从手腕蔓延到手肘,与苏晚三天前梦到的伤痕一模一样。
暮色漫进店铺时,苏晚知道了那个故事。
光绪二十三年,周家幺子病逝当天,管家从人牙子手里买了对双胞胎冲喜。
姐姐被活钉进棺材配冥婚,妹妹投井那夜,周家二十七口全部暴毙。
"每代周家人都会在二十三岁收到红绣鞋。
"周砚白转动沉香手串,腕骨上的抓痕泛着青黑,"你是第九个。
"苏晚突然想起外婆浑浊的眼睛。
老人临终前死死抓着她的手说:"阿晚,千万别回老宅..."玻璃突然炸开蛛网裂痕,血手印一个接一个拍上来。
周砚白扯断珠串将苏晚护在身后,108颗沉香珠悬浮成八卦阵。
嫁衣女鬼从裂缝里渗出,盖头下传来牙齿摩擦的咯咯声。
"快走!"周砚白将玉蝉按在苏晚掌心,"去老宅找族谱!"苏晚踉跄着冲进暴雨,绣鞋在积水里晕开猩红。
背后传来布料撕裂的声响,她不敢回头。
青石板路尽头,剥落的朱漆大门上,"周府"匾额正在渗血。
第二章 血咒祠堂铜锁"咔嗒"落地的瞬间,苏晚腕间的玉蝉突然发烫。
周砚白举着汽灯走在前头,昏黄的光晕里浮尘乱舞。
供桌上层层叠叠的牌位像无数双眼睛,最上方鎏金牌位赫然刻着"先妣周林氏婉清之位",生卒年月停在1903年七月初七。
"她就是绣鞋的主人。
"周砚白用袖口擦拭牌位上的蛛网,"你刚才看到的冥婚场景...""是林婉清死前的记忆。
"苏晚脱口而出,说完自己都愣住了。
她分明看到月光透过雕花窗棂,在青砖地上投出扭曲的囚笼影子。
供桌突然震动,最底层的牌位"啪嗒"翻倒。
周砚白用铜钱压住牌位,苏晚却看清了上面的字——"周李氏月娥",卒年竟与林婉清相同。
"双胞胎中的妹妹。
"周砚白点燃三支线香,烟气却直直坠向地面,"她投井时怀胎八月。
"苏晚脚上的红绣鞋突然收紧,鞋尖渗出暗红液体。
供桌下的青砖缝隙里钻出黑发,缠住她的脚踝就往暗处拖。
周砚白反手抽出供刀割断发丝,发梢落地竟变成扭动的蚯蚓。
"去井边。
"他拽着苏晚往后院跑,"月圆时封印最弱。
"穿过月洞门时,苏晚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八角古井的辘轳上缠着七圈浸血麻绳,井沿青苔间嵌着半枚银簪——和她幻象中新娘头上的并蒂莲簪一模一样。
"当年林婉清被活埋时,这口井突然喷出血水。
"周砚白将汽灯挂在槐树枝桠,"送葬队伍经过井边,棺材缝里..."苏晚的尖叫卡在喉咙里。
井水倒映的月光忽然染成血色,水面浮出张肿胀的女人的脸。
那张脸慢慢转向她,左眼窝插着半截银簪。
"阿姐..."女鬼的嘴在水下开合,井水翻涌着漫出井沿。
苏晚的玉蝉吊坠"咔嚓"裂开细纹,红绣鞋带着她不受控地走向井口。
周砚白往井里撒了把朱砂,水面顿时沸腾如滚油。
女鬼的尖啸震得槐树枯叶纷飞,苏晚突然看到另一个画面:暴雨夜,穿素白襦裙的少女蜷在井底,腹部隆起诡异的弧度。
"月娥!"苏晚无意识喊出这个名字。
井水突然暴涨,惨白的手骨抓住她的脚腕,绣鞋上的金线疯狂游向井中。
"闭眼!"周砚白用沉香手串勒住苏晚的脖子,她呛出大口黑水。
井底传来指甲抓挠石壁的声音,月光下清晰可见井壁布满深浅不一的抓痕,最深处嵌着片破碎的指甲盖。
回到厢房时已是子夜,周砚白在门槛撒了圈香灰。
苏晚盯着自己湿透的绣鞋,发现鞋底沾着几缕胎发。
"双生子在周家是大忌。
"周砚白解开唐装盘扣,心口处赫然有道蜈蚣状的缝合疤痕,"当年林婉清被选中冥婚,就因为她比妹妹早出生半刻钟。
"苏晚突然想起幻象中的场景。
喜轿颠簸时,新娘偷偷从袖中抖落银簪,在掌心刻下血字。
轿帘掀开的刹那,她看到新郎官服下露出森森白骨。
"她们在反抗。
"苏晚按住抽痛的太阳穴,"林婉清棺木里有抓痕,月娥投井前已经..."铜镜突然映出两道身影。
苏晚背后的雕花床上,穿嫁衣的女鬼正缓缓掀起盖头。
周砚白猛地将苏晚扑倒在地,嫁衣飘落在他们方才坐着的位置。
"当心镜面。
"他扯下床帐裹住梳妆镜,布料下凸出张人脸轮廓,"子时到寅时,所有反光物都会变成通道。
"苏晚忽然盯着周砚白的左手:"你的抓痕在移动。
"那道青黑色的伤痕正像藤蔓般向肩头蔓延,所过之处皮肤泛起尸斑。
周砚白苦笑着卷起袖子,小臂上密密麻麻全是符咒刺青:"我父亲是上一任'新郎'。
二十年前中元节,他穿着新郎服吊死在祠堂横梁。
"他掀开床板,暗格里躺着套腐朽的凤冠霞帔。
苏晚胃部翻涌,冠冕上镶嵌的东珠分明是人的眼球,霞帔内衬用头发绣着合婚庚帖。
"每代新娘都会给诅咒添新规则。
"周砚白用桃木剑挑开霞帔,"林婉清下葬时被钉入七根镇魂钉,所以她的怨灵能附身活人;月娥死时一尸两命,因此所有接触诅咒的孕妇都会..."院中突然传来婴儿啼哭。
苏晚扒着窗缝看去,井沿上坐着个浑身青紫的婴孩,正抓着把胎发往嘴里塞。
它转头看向窗户时,苏晚看到它眼眶里挤着两枚铜钱。
"别看它的眼睛!"周砚白捂住苏晚双目已经晚了。
厢房瞬间爬满血手印,床板下传来指甲抓挠声,梳妆台抽屉自动打开,滚出颗干瘪的紫河车。
苏晚的腹部突然隆起,绣鞋上的金线钻进她的皮肤。
周砚白割破手掌将血涂在她小腹,血肉下凸起的婴儿轮廓发出尖利的哭嚎。
"去祠堂!"他背起虚脱的苏晚,"族谱里有破咒线索!"推开祠堂门的刹那,所有牌位齐齐转向他们。
周砚白掀开供桌下的青砖,取出用油布包裹的族谱。
泛黄的纸页间夹着张婚书,新郎名字周景云的位置按着个血手印——大小与苏晚的手完全吻合。
"这才是诅咒的源头。
"周砚白指着族谱某处。
乾隆年间的记载显示,周家先祖为求富贵,将嫡女许配给暴毙的盐商之子。
新娘头七那夜,全族女眷脚上都出现了红绣鞋。
苏晚的视线突然模糊,耳畔响起唢呐声。
她看见自己穿着嫁衣躺在棺材里,胸口压着刻满符咒的青铜镜。
棺材盖即将合拢时,有人往她手里塞了枚银簪..."苏晚!"周砚白的呼喊将她拉回现实。
族谱在汽灯下显出暗纹,林婉清的名字旁竟有个被墨汁涂改的痕迹,隐约能看出"周李氏"被改成了"周林氏"。
井边突然传来重物落水声。
当两人冲回后院时,只见辘轳上的麻绳自行转动,井底飘上来件素白襦裙,裙摆绣着并蒂莲——与红绣鞋上的纹样完全相同。
第三章 夺舍铜镜裂开第三道缝时,苏晚看清了自己眼底的尸斑。
周砚白用浸过黑狗血的绸布裹住镜面,布帛下渗出暗黄脓水。
苏晚盯着梳妆匣里那枚并蒂莲银簪,簪头的机关缝隙里卡着片发黑的指甲——和井底发现的如出一辙。
"你从昨晚开始吃生肉。
"周砚白将桃木楔钉进窗框,月光透过窗纸在他脸上割出诡谲的影,"祠堂供桌上的祭品,是你偷吃的吧?"苏晚的喉头泛起腥甜。
她确实记得自己跪在祠堂啃食冷掉的猪头,黏腻的脂肪顺着指缝往下淌。
更可怕的是今晨在井边醒来时,嘴里还嚼着半截槐树根。
"林婉清在争夺身体控制权。
"周砚白解开苏晚的旗袍盘扣,锁骨下方浮现青紫色指痕,"子时到寅时,你会变成..."铜镜突然炸裂,碎片划破苏晚的脸颊。
血珠飞溅到银簪上,簪头机关"咔嗒"弹开,掉出卷泛黄的纸。
周砚白展开纸条时表情骤变,那是张民国三年的当票,典当物写着"双生魂"。
"原来如此。
"他抓起苏晚的手按在当票落款处,"周李氏月娥的指印,和你右手食指的螺纹完全吻合。
"地板下传来抓挠声,这次是从苏晚床底发出的。
周砚白掀开青砖,挖出个陶瓮,里面塞满缠着红线的骷髅头。
最小的头骨天灵盖上钉着银钉,后颈处有块月牙形胎记——与苏晚颈后的胎记位置相同。
"这是..."苏晚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你前三世的遗骸。
"周砚白用朱砂在头骨上画符,"每次轮回都会被诅咒召回,成为新的宿主。
"子时的更鼓从远处传来时,苏晚正在翻看族谱。
泛黄的纸页间抖落张照片,民国装扮的少女站在井边,眉眼与她有八分相似。
照片背面用钢笔写着:"婉清、月娥于出阁前留影,癸亥年荷月。
"铜油灯突然爆出灯花,火苗窜起三尺高。
苏晚在火光中看到两个穿学生装的少女,姐姐在绣红盖头,妹妹往砚台里滴血。
她们脚上都穿着红绣鞋,只是妹妹的鞋跟沾着井泥。
"阿姐,把婚书烧了。
"妹妹突然转头看向苏晚所在的方向,"趁着姐夫还没咽气..."画面戛然而止。
苏晚惊觉自己正站在井边,手里攥着张合婚庚帖。
嫁衣的广袖被夜风吹得猎猎作响,腕间沉香手串突然断裂,骨珠滚进井口溅起血花。
"醒过来!"周砚白的声音像从水底传来。
苏晚猛地吸气,发现自己半个身子已探进井中,井底倒映着戴凤冠的新娘——那新娘长着林婉清的脸,眼角却在淌血泪。
祠堂方向传来棺材板落地的巨响。
周砚白往苏晚嘴里塞了片犀角,苦味在舌尖炸开的瞬间,她看到无数黑影顺着回廊游走。
最前面的黑影没有头,双手捧着的头颅赫然是周砚白的脸。
"闭气!"周砚白拉着她躲进书房暗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