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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作者:拾骨》“卿弛”的作品之吴念之陈渡是书中的主要人全文精彩选节:我死后在雪地捡了半部经......人冻到极致骨头缝里会生出火不是暖是种恶毒的、钻心剜骨的灼烧得你五脏六腑都在抽神智却异常清陈渡此刻就在这冰与火的炼狱里煎每一片鹅毛大的雪砸在他脸都像烧红的烙他蜷在路边一块被雪半埋的巨石破棉袄里絮的芦花早已板硬邦邦地硌着皮挡不住一丝寒他抖得厉牙齿磕碰的咯咯声在死寂的雪夜里格外刺手指早已没了知僵硬得如同枯枝...
主角:吴念之,陈渡 更新:2025-06-30 16:55: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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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死后在雪地捡了半部经......人冻到极致时,骨头缝里会生出火来。不是暖意,
是种恶毒的、钻心剜骨的灼痛,烧得你五脏六腑都在抽搐,神智却异常清醒。
陈渡此刻就在这冰与火的炼狱里煎熬。每一片鹅毛大的雪砸在他脸上,都像烧红的烙铁。
他蜷在路边一块被雪半埋的巨石后,破棉袄里絮的芦花早已板结,硬邦邦地硌着皮肉,
挡不住一丝寒气。他抖得厉害,牙齿磕碰的咯咯声在死寂的雪夜里格外刺耳。
手指早已没了知觉,僵硬得如同枯枝,徒劳地往破袄更深处缩了缩,
却只摸到一片冻透的冰凉。饥饿像条贪婪的毒蛇,盘踞在他空瘪的胃里,反复噬咬。
他费力地咽了口唾沫,喉咙干得如同塞满了砂砾,只带来一阵火烧火燎的疼。眼前阵阵发黑,
雪花飞舞的景象开始模糊、旋转,最终沉入一片无边无际的寒冷与黑暗。死了吗?
念头像水底的泡泡,咕嘟一下,浮起,又无声地破灭。意识在粘稠的黑暗中浮沉,
感觉不到身体,听不见风雪,只有一种不断向下沉坠的虚无。蓦地,
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力攫住了他!仿佛一只冰冷彻骨的铁爪,狠狠探入那黑暗的虚无,
精准地攥住了他那点飘摇欲散的魂灵,猛地向外一拽!天旋地转,意识被蛮横地拖拽着,
狠狠撞回那具早已冻僵的躯壳!
“呃——嗬……” 一声短促而嘶哑的抽气从陈渡喉咙深处挤出,
带着濒死野兽般的绝望回响。沉重的眼皮像被冻住的破门帘,他用尽全身残存的气力,
才勉强掀开一道细缝。浑浊的视野里,首先映入的是一双脚。没穿鞋,
赤脚踩在尺把深的积雪上。那脚的颜色怪异得紧,不是活人的肉色,也不是冻死的青紫,
而是一种……死鱼肚皮般的灰白,干瘪枯瘦,皮肤紧裹着嶙峋的骨头,脚趾甲又长又弯,
污浊不堪。陈渡的视线艰难地、一寸寸往上挪。粗布裤子,破烂得几乎成了布条,
勉强挂在同样枯瘦如柴的腿上。再往上,是一件辨不出原本颜色的单衣,空荡荡地罩着骨架。
最后,他的目光终于对上了一张脸。那脸几乎就是一张人皮蒙在骷髅头上。
深陷的眼窝里嵌着两颗眼珠,浑浊无光,像两潭积满淤泥的死水,直勾勾地盯着他,
毫无生气。几绺稀疏枯槁的白发,粘在光秃秃的头皮上。整张脸上,
只有那微微翕动的、干裂起皮的嘴唇,透着一丝活物的气息。这是个……人?
还是从坟里爬出来的东西?陈渡冻得麻木的脑子里,只剩一片混沌的恐惧。
枯槁的嘴唇无声地开合着,陈渡却听不到任何声音。那灰白枯瘦的手,
从破旧的衣襟里摸索着,掏出了一样东西。不是纸,也不是布,
那材质在昏暗雪光下泛着一种奇异的、油腻腻的暗黄色泽,像某种陈年的兽皮,
边缘磨损得厉害,卷曲着。它被卷成筒状,中间被什么东西粗暴地撕开,只剩下一半。
那枯瘦的手,捏着这半卷东西,动作僵硬却异常迅捷,不容抗拒地朝着陈渡的嘴塞来!
一股无法形容的腐朽霉烂气味瞬间冲入鼻腔,呛得陈渡那点残存意识几乎又要昏厥过去。
他想挣扎,想扭头,想呕吐,可冻僵的身体连一丝颤抖都做不到。
那冰冷、油腻、散发着陈腐死气的半卷东西,硬生生地捅进了他冰冷麻木的口腔,
抵在了舌根上。“念……” 一个极其嘶哑、仿佛砂纸摩擦朽木的声音,
干涩地钻进陈渡嗡嗡作响的耳朵里,“……出……书……名……”书名?
陈渡的意识在冰冷和恶臭中挣扎。什么东西的书名?他嘴里塞的这鬼玩意儿?
那枯槁老者浑浊的死鱼眼死死盯着他,眼神里没有任何情绪,
只有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不容置疑的压迫感。陈渡感觉自己快要被这眼神冻碎了。
他只能竭力集中涣散的精神,去感受嘴里那油腻卷册上的字迹。那似乎不是墨写的。
触感阴冷、凹凸不平,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阴翳感。
他费力地用麻木的舌尖去触碰、辨认那卷册边缘依稀可辨的两个最大的古篆字。
“……阴……符……” 他喉头滚动,用尽最后一点力气,含糊地、嘶哑地吐出两个字,
声音微弱得几乎被风雪吞没。就在“符”字出口的刹那!
陈渡感觉自己的天灵盖仿佛被一道无形的冰锥狠狠凿穿!
一股极寒彻骨、又带着强烈刺痛的气流猛地灌入!这气流并非来自外界风雪,
而是从他体内某个不可知的深处轰然爆发,瞬间席卷全身,
蛮横地冲刷过每一条冻结的经脉、每一块僵死的肌肉!“啊——!
” 他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惨嚎,身体像被无形的鞭子狠狠抽打,猛地向上弓起,
又重重摔回冰冷的雪地。双眼因这剧痛和突如其来的冲击猛地瞪圆,瞳孔骤然收缩!
视野瞬间变得诡异无比。眼前的世界,像一幅被水浸透后晕染开来的劣质画卷。
原本只是单纯的雪夜荒郊,此刻却诡异地蒙上了一层淡淡的、流动的灰翳。这灰翳无处不在,
如同活物般在空气中缓缓流淌、沉降,覆盖在积雪上,缠绕在枯树的枝桠间,
使得一切都显得朦胧、污浊,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衰败和死气。
他下意识地转动剧痛无比的眼珠,目光扫过身下洁白的雪地。轰!
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比这雪夜更冷百倍!陈渡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凝固,
冻僵的身体筛糠般剧烈颤抖起来,牙齿疯狂地磕碰着,咯咯作响。
只见他身下那片原本洁白平整、毫无瑕疵的积雪上,不知何时,
竟赫然浮现出几道极其刺眼的暗红痕迹!那不是雪融化的水痕。那颜色暗沉、粘稠,
如同干涸凝结了许久的污血,深深地浸染在积雪里。痕迹杂乱无章,
像是被什么沉重的东西反复拖拽、摩擦而过,硬生生在雪地上犁出的沟壑。
这些暗红刺目的拖痕,一道、两道……足足七道!
它们从陈渡身侧不远处的雪地里突兀地出现,如同七条狰狞淌血的巨大蜈蚣,
扭曲着、挣扎着,朝着同一个方向延伸而去!陈渡的喉咙像是被一只冰冷的鬼手死死扼住,
发不出半点声音。他惊恐地、不由自主地顺着那七道惊心动魄的血痕拖拽的方向望去,
视线越过荒芜的雪野,穿过稀疏枯死的树林,
一个模糊轮廓的地方——那有着高大围墙和隐约可见的、象征着世俗权力与秩序的飞檐斗拱。
正是本县县衙!七道由暗红血痕拖拽出的“路”,如同七条指向地狱的引魂幡,其终点,
竟赫然指向那本应庇护一方、朗朗乾坤的县衙大堂!风雪似乎在这一刻骤然猛烈起来,
卷起地上的雪沫,发出呜呜的尖啸,如同无数冤魂在哭嚎。
那枯槁老者不知何时已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从未存在过,只留下陈渡瘫在雪地里,
如同被抽去了所有骨头,浑身冰冷,连指尖都动弹不得。
嘴里那半卷油腻冰凉的《阴符经》依旧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腐朽气息,
提醒他刚才的一切绝非幻觉。他死死盯着远方县衙那模糊狰狞的轮廓,
又猛地低头看向雪地上那七道刺目惊心的暗红拖痕,
一股无法遏制的、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紧了他的心脏,几乎要将它勒爆。跑!
离开这里!离这些痕迹越远越好!一个声音在他脑子里疯狂尖叫。可身体沉得像灌满了铅,
根本不听使唤。更要命的是,另一个更强烈的念头如同跗骨之蛆,紧紧攫住了他——县城!
去县城!那里人多,有灯火,有活气!只有到了人多的地方,
或许才能摆脱这无边的诡异和寒冷!县衙……县衙就在县城里!去县城!
这个念头压倒了纯粹的恐惧,成了此刻唯一能抓住的救命稻草。他必须动起来,哪怕爬,
也要爬过去!陈渡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喘息,像破旧的风箱。他咬紧牙关,牙龈几乎渗出血来,
用尽全身残存的意志,驱动着冻僵如朽木的胳膊,一点一点,支撑着沉重的身体,
在冰冷的雪地上极其艰难地翻过身。
每一次微小的挪动都伴随着骨头摩擦的咯咯声和刺骨的剧痛。他手脚并用地向前爬,
每一次动作都笨拙而缓慢,在身后洁白的雪地上,拖出一道歪歪扭扭、断断续续的爬痕。
他不敢再看身下那七道刺目的暗红拖痕,只是死死盯着前方风雪中县城的模糊影子,
那是他眼中唯一的生路。嘴里那半卷冰冷的《阴符经》随着他粗重的喘息和身体的颠簸,
一下一下地硌着他的牙齿和上颚,那油腻腐朽的死气直冲脑门,让他阵阵眩晕。
就在他爬过一块被雪半掩的石头时,眼角的余光,似乎捕捉到了什么。在那石头背风的一侧,
紧贴着地面,积雪的颜色……似乎有些不同。不是暗红,
而是一种更深的、几乎融入阴影的……墨黑?像是一滴巨大的、粘稠的墨汁滴落在雪地上,
晕染开一片不规则的污迹,边缘还带着几缕极其细微的、仿佛烧焦般的扭曲痕迹。
这墨黑的痕迹,与那七道暗红的拖痕,截然不同。它静静地躺在那里,
散发着一种比风雪更幽深、更令人心悸的死寂。陈渡的心猛地一跳,几乎要从喉咙里蹦出来。
他想起了那枯槁老者消失时,脚下积雪似乎有过一丝极不自然的扰动……难道……?
他不敢深想,更不敢停留。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的呜咽,他猛地低下头,像一头受惊的野兽,
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更加疯狂地朝着风雪中那座象征着“生”的县城轮廓,挣扎爬去。身后,
雪地上,那道孤独的爬痕,与那七道暗红的拖痕、还有那块石头下不祥的墨黑污迹,
在漫天风雪中,构成了一幅诡异而绝望的图画。
1 城隍庙里无生魂陈渡几乎是滚爬着撞开了县城那扇破败的西门。说是城门,
不过是两片被虫蛀得千疮百孔、勉强合拢的厚木板。巨大的撞击声在死寂的雪夜里格外刺耳,
惊得门洞里几只蜷缩的野狗猛地蹿起,夹着尾巴呜咽着消失在更深的黑暗里。没人看守。
这兵荒马乱的年月,又是滴水成冰的雪夜,连城门卒都缩在热炕头上赌钱吃酒了。
寒风卷着雪粒子,像无数冰冷的针,狠狠扎在陈渡裸露的脸上、脖颈上。
他几乎是凭着一股从骨头缝里榨出来的狠劲,手脚并用地爬过了那道象征着“生”的门槛。
一进城,那点硬撑着的力气瞬间泄了大半,整个人像一滩烂泥,
重重地摔在城门内冰冷坚硬的石板路上,溅起一小片脏污的雪沫。肺像破风箱,
每一次喘息都带着撕裂般的疼痛,喉咙里全是血腥味。
嘴里那半卷油腻冰凉的《阴符经》几乎滑到了喉咙口,他下意识地用麻木的舌头死死抵住,
那陈腐的死气熏得他眼前阵阵发黑。然而,预想中的“生路”并未出现。想象中的县城,
该有昏黄的灯火从门缝窗棂透出,该有隐约的人声笑语,
该有活人的烟火气驱散这无边的寒冷与死寂。可眼前……一片漆黑。
只有风雪在空荡荡的街道上呼啸肆虐的声音,尖锐而单调。街道两旁的房舍,低矮、歪斜,
像一群冻僵的、蹲伏在黑暗里的怪物。没有一扇窗户透出光亮,没有一丝人声。整个县城,
仿佛一座巨大的、被遗弃的坟场。只有头顶墨汁般翻涌的沉沉雪云,
和脚下这条被积雪覆盖、不知通往何方鬼域的青石板路。
一股比城外雪野更深沉、更粘稠的寒意,无声无息地缠绕上来,勒紧了陈渡的脖子。
这里……不对劲!太安静了!安静得只剩下风雪和自己粗重得吓人的喘息!他挣扎着抬起头,
想寻找一点人迹。目光掠过死寂的街道,
最终被远处一点微弱得几乎要被风雪吞噬的光亮吸引住了。那光亮,幽幽的,
昏黄里透着一股说不清的惨绿,隔着漫天风雪,朦朦胧胧地悬在街巷深处。是……灯笼?
那灯笼悬挂的地方,陈渡依稀记得,似乎是县城中心街口拐角处,那座有些年头的城隍庙。
平日里,香火也算不上鼎盛,但总归是个人气所在。此刻,那一点飘摇的幽光,
成了这死寂鬼域里唯一能抓住的、象征着“人间”的稻草。去那里!庙里总该有人吧?
哪怕是个打更的老头,或是避寒的乞丐!求生的欲望再次压倒了弥漫全身的诡异寒意。
陈渡咬紧牙关,口腔里弥漫开铁锈般的血腥味,他用手肘和膝盖支撑着身体,
拖着灌了铅似的双腿,一点点朝着那点幽光的方向,在冰冷湿滑的石板路上挪动。
每一次拖动身体,都像在刀尖上摩擦,
留下一条断断续续、沾着污泥和暗红血渍的痕迹——那是他冻裂的手脚在石板上磨出的伤口。
风雪似乎更大了,呜呜的风声里,夹杂着一种若有若无的低语,细碎、模糊,
像是无数人在很远的地方窃窃私语,又像是风吹过破败窗棂的空洞回响,听不真切,
却无孔不入地钻进耳朵,搅得人心烦意乱。离城隍庙越来越近了。
那点灯笼的光晕在风雪中摇曳不定,映出庙门模糊的轮廓。庙门……似乎是半开着的?
黑黢黢的门洞,像一张择人而噬的巨口。就在陈渡距离庙门还有十几步远的时候,
他强撑着抬起沉重的眼皮,朝那幽光看去。“嗡——!”脑子里仿佛被重锤狠狠砸了一下!
剧痛伴随着强烈的眩晕感瞬间袭来!眼前的世界再次剧烈地扭曲、晕染!
透过那双因《阴符经》而强行打开的“阴眼”,眼前的景象彻底打败!
那点昏黄惨绿的灯笼光亮,此刻在陈渡的视野里,完全变了模样!
它依旧悬在城隍庙的飞檐下,但发出的光,却是一种粘稠如实质的、令人作呕的惨绿!
这绿光如同活物,在风雪中缓缓流淌、滴落,将庙门附近一小片区域映照得如同森罗鬼蜮!
更让他头皮炸裂的是,在那惨绿幽光的映照下,城隍庙那半开着的、黑洞洞的大门内,
影影绰绰,似乎有“人”在晃动!不!不是人!陈渡的瞳孔因极致的恐惧而缩成了针尖大小!
他死死盯着庙门内的阴影。几个“人”形的轮廓,正从那幽深黑暗的庙堂里,
脚步僵硬地、无声无息地“飘”出来!它们的身体极其怪异,像是被无形的力量拉扯过,
时而拉得细长如竹竿,时而又扭曲蜷缩成一团模糊的暗影。它们没有清晰的五官,
整个头部笼罩在一团不断变幻形状、散发着浓郁不祥的灰黑色雾气里,那雾气翻滚着,
隐约能“感觉”到一种空洞的、仿佛能吸走所有光线的“注视”。它们身上,
似乎裹着某种破烂的、颜色难辨的布片,但仔细看去,
那布片更像是从它们那虚无扭曲的身体上“长”出来的,或者说,是它们身体的一部分,
同样在缓缓流动、变形。而最让陈渡魂飞魄散的,是它们手中提着的东西!不是灯笼,
是锁链!两条足有婴儿手臂粗细、通体散发着冰冷幽光的铁链!那幽光,
正是灯笼惨绿色的来源!锁链的一端,被那些扭曲身影的“手”——或者说,
一团更凝实的灰雾——紧紧攥着。而锁链的另一端……竟然拖在地上,
深深地嵌入了坚硬的石板路面!不!不是嵌入石板!陈渡看得分明,那两条冰冷沉重的锁链,
竟然如同没有实体一般,诡异地穿透了覆盖着积雪的石板路面,像是直接“扎”进了地下!
锁链绷得笔直,仿佛正从地底深处拖拽着某种极其沉重的东西!
随着那些扭曲身影僵硬地向前“飘”动,
出一种令人牙酸的、极其细微却又直刺灵魂深处的摩擦声——“滋啦……滋啦……”这声音,
比风雪更冷,比黑暗更绝望!它们出来了!正朝着陈渡的方向,无声无息地“飘”来!
那惨绿的幽光,如同死亡的标记,正随着它们的移动,一点点将陈渡笼罩进去!跑!快跑!
巨大的恐惧如同冰水,瞬间浇透了陈渡的四肢百骸,
竟奇迹般地暂时压过了身体的剧痛和僵硬!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
他喉咙里发出一声短促而嘶哑的惊叫,像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从地上弹了起来!
顾不上浑身骨头散架般的疼痛,也顾不上手脚磨破的伤口在冰冷石板上摩擦带来的钻心剧痛,
他手脚并用,连滚带爬,几乎是凭借着野兽般的本能,朝着与城隍庙相反的方向,
没命地逃窜!身后,那惨绿的光晕如同跗骨之蛆,紧紧追随着他仓皇的身影。
锁链摩擦地面的“滋啦”声,似乎更清晰了些,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他慌不择路,
一头扎进一条狭窄得仅容一人通过的漆黑小巷。巷子里堆满了不知名的杂物,
散发着垃圾和污水的恶臭。他深一脚浅一脚地狂奔,冰冷的污水溅了他一身,
刺骨的寒冷让他牙齿打颤,但他不敢停,甚至不敢回头看一眼!巷子幽深曲折,
仿佛没有尽头。就在陈渡感觉自己肺快要炸开,脚步踉跄几乎要栽倒时,前方巷口,
一点昏黄的、正常的光亮,如同黑暗中的灯塔,猛地撞入他的眼帘!是灯光!
真正的、带着暖意的、油灯的光亮!从巷口一户人家的门缝里顽强地透了出来!有人!
真的有活人!一股狂喜混合着劫后余生的战栗瞬间冲上陈渡的头顶!
他像是即将溺毙的人抓住了最后一根浮木,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朝着那点温暖的光亮,
跌跌撞撞地扑了过去!“砰!”他几乎是撞在了那扇紧闭的、斑驳的木门上。
巨大的冲击力震得门板嗡嗡作响。“谁?!谁在外面?!
” 门内立刻传来一声警惕而粗哑的喝问,带着浓重的本地口音。
“救……救命……” 陈渡趴在冰冷的门板上,用尽全身力气嘶喊着,声音嘶哑破碎,
如同破锣,“有……有鬼!城隍庙……鬼差……锁链……追我!”门内沉默了一瞬。紧接着,
门闩被拉动的声音响起。“吱呀——”一声,木门被拉开了一道缝隙。
一张胡子拉碴、满是横肉的脸出现在门缝里,眼袋浮肿,眼神浑浊,
带着几分被打扰的不耐和常年市井打滚的油滑。这人穿着半旧的灰蓝色衙役号服,
腰间松松垮垮地挂着一柄铁尺,正是本县衙门的差役周瘸子——他左腿有些跛,
平日里巡街偷懒,总爱缩在屋里赌钱吃酒。“鬼嚎什么?” 周瘸子皱着眉头,
打量着门外这个狼狈不堪、浑身污泥血渍、冻得嘴唇青紫、眼神里还残留着巨大恐惧的少年,
“大半夜的,撞鬼了?” 他的语气带着明显的不信和嘲弄,
但当他浑浊的目光不经意间扫过陈渡脚下时,那点嘲弄瞬间凝固在了脸上。
昏黄的油灯光芒从门内倾泻出来,照亮了陈渡站立的方寸之地。光线下,
陈渡那双磨破了底的破草鞋,沾满了污泥和暗红的血渍,清晰地印在门口那层薄薄的积雪上。
然而……只有脚印。陈渡的身体,在昏黄的油灯光下,
在身后的雪地上……竟然没有投射出任何影子!门内透出的光,
清晰地照亮了他褴褛的衣衫、冻僵的身躯、惊恐扭曲的脸……唯独他的脚下,
那片被灯光照亮的雪地,空空荡荡!周瘸子脸上的横肉猛地抽搐了一下,
浑浊的眼睛骤然瞪圆,瞳孔深处映出陈渡身后那片空无一物的雪地,
又猛地聚焦在陈渡那张写满恐惧的脸上。他那张油滑市侩的脸,瞬间褪尽了最后一丝血色,
变得比地上的积雪还要惨白!“嗬……嗬……” 一股带着浓烈酒气和食物腐败味道的冷气,
从周瘸子大张的嘴巴里倒抽出来。他握着门板的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身体筛糠般剧烈地抖了起来,比陈渡抖得还要厉害!
他像是看到了比城隍庙鬼差更恐怖的东西,死死盯着陈渡,喉咙里发出意义不明的嗬嗬声,
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脖子。下一秒,在陈渡惊愕绝望的目光中,
那扇刚刚打开一丝缝隙、透出温暖光亮的木门,被周瘸子用尽全身力气,“哐当”一声巨响,
死死地重新关上!门板剧烈地震动着,门闩被飞快地插上,发出急促而慌乱的摩擦声!
温暖的光亮,连同那一点点生的希望,瞬间被冰冷的门板隔绝。
陈渡僵立在门外刺骨的寒风中,彻底懵了。为什么关门?他明明看到我了!
为什么……为什么他看我的眼神,比看到鬼还要恐惧?一股比风雪更刺骨的寒意,
从脚底板瞬间窜遍了全身。他下意识地、僵硬地低下头,
看向自己脚下那片被门缝里最后一点灯光照亮的雪地。雪白,平整。
只有两行沾着污泥和血渍的、属于他自己的脚印。除此之外,干干净净。空无一物。
没有影子。风雪呜咽着卷过死寂的巷子,像无数冤魂在哭嚎。城隍庙方向,
那令人心悸的锁链摩擦声,似乎……更近了些。2 铜镜照影问前尘“哐当!
”门板合拢的巨响,如同丧钟,狠狠敲在陈渡的耳膜上,也敲碎了他最后一点残存的侥幸。
门内周瘸子那惊骇欲绝、如同见了世间最可怖之物的眼神,像烧红的烙铁,
深深烫进了他的脑子里。为什么?巨大的问号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着陈渡的心脏,
越收越紧。他僵硬地低头,再次看向自己脚下那片被门缝透出的微光短暂照亮过的雪地。
白茫茫一片,干干净净。只有他那双破草鞋踩出的、沾着污泥和暗红血渍的脚印,
孤零零地印在那里。没有影子。风雪卷着细碎的冰晶,抽打在他脸上,带来刺骨的麻木。
巷子深处,那令人心悸的“滋啦……滋啦……”声,如同跗骨之蛆,
在死寂中显得愈发清晰、迫近!惨绿的幽光,如同从地狱深处蔓延而来的潮水,
正一点一点吞噬着巷口的光明,将两侧歪斜的墙壁映照得如同鬼蜮的獠牙!跑!离开这里!
求生的本能如同被挤压到极致的弹簧,猛地爆发!陈渡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嘶吼,
根本不敢回头去看那追来的东西,也顾不上身体的剧痛和僵硬,猛地转身,
朝着巷子更深处、与那惨绿幽光相反的方向,跌跌撞撞地狂奔!巷子幽深狭窄,堆满了杂物,
散发着垃圾腐败的恶臭。他深一脚浅一脚,冰冷的污水不断溅起,打湿了他本就褴褛的裤腿。
每一次落脚,冻裂的伤口在冰冷坚硬的石板上摩擦,都带来钻心的剧痛,但他不敢停!
身后那锁链摩擦的声音,如同催命的符咒,紧紧咬着他的脚跟!
“滋啦……滋啦……”声音越来越近!他甚至能感觉到一股阴冷彻骨的寒意,
如同无形的冰舌,舔舐着他的后颈!恐惧像一只冰冷的手,死死攥住了他的心脏,
几乎让他窒息。就在他感觉自己快要被那寒意吞噬时,前方巷口猛地一拐,
出现了一条稍微宽阔些的横街!横街!意味着可能有其他出路!
陈渡眼中闪过一丝绝望中的狂喜,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朝着那拐角猛扑过去!然而,
就在他冲出窄巷,扑向横街的瞬间——“什么人?!”“站住!”几声粗粝的暴喝如同炸雷,
骤然在横街上响起!紧接着,是“锵啷啷”一片金属摩擦碰撞的刺耳声响!
昏黄的火光猛地亮起,驱散了一小片黑暗!陈渡猝不及防,
被这突如其来的暴喝和刺目的火光惊得魂飞魄散,脚下一个趔趄,
“噗通”一声重重摔倒在冰冷的石板路上,啃了满嘴的雪沫和污泥。他惊恐地抬起头。
只见横街上,赫然站着四个身着皂色号衣、腰挎铁尺、手提灯笼的衙役!
他们显然是被刚才陈渡撞门和周瘸子那声惊恐的关门巨响惊动,正循着动静追查过来。此刻,
灯笼昏黄的光晕交织在一起,勉强照亮了陈渡摔倒在地的狼狈身影,
也照亮了衙役们脸上惊疑不定的神情。为首的,是个留着两撇焦黄鼠须的矮胖汉子,
正是本县捕头赵奎。他身后跟着三个同样满脸横肉、眼神不善的差役。“嗬!
原来是你这小叫花子!” 赵奎看清陈渡的模样,松了口气,
随即脸上浮起被惊扰的恼怒和不耐烦,他提着灯笼往前走了两步,
靴子踩在积雪上发出咯吱声,居高临下地打量着瘫在地上的陈渡,“大半夜不找个地方挺尸,
鬼哭狼嚎地撞门,还惊动我们巡夜,活腻歪了?” 他伸脚,
不轻不重地踢了踢陈渡蜷缩的小腿,“滚起来!说!刚才撞周瘸子门想干什么?
是不是想偷东西?”陈渡被踢得浑身一哆嗦,冰冷的恐惧混合着劫后余生的巨大落差,
让他几乎说不出完整的话。他挣扎着想要爬起来解释,
语无伦次地指向身后那漆黑的小巷:“鬼……鬼差……锁链……在追我!城隍庙……有鬼!
”“鬼?” 赵奎嗤笑一声,脸上的横肉抖动,带着浓重的不屑,“放你娘的狗臭屁!
这世上哪来的鬼?我看你是冻昏了头,饿花了眼!再敢胡说八道,扰乱治安,
老子先赏你一顿板子,再把你扔进大牢清醒清醒!”他身后的几个衙役也跟着哄笑起来,
眼神轻蔑,仿佛在看一个失心疯的可怜虫。“真的!是真的!” 陈渡急得几乎要哭出来,
手脚并用地试图爬起来,指着巷口的方向,声音嘶哑绝望,“它们……它们就在后面!
锁链的声音!绿色的光!它们要抓我!” 他一边说,
一边下意识地回头望向那漆黑幽深的巷口。然而,就在他回头的瞬间,
那令人毛骨悚然的“滋啦”声,消失了。巷口一片死寂,只有风雪呜咽着灌入。
那惨绿幽光也如同被掐灭的蜡烛,无影无踪。仿佛刚才那催命的追索,
只是他极度恐惧下产生的幻觉。衙役们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巷子里除了黑暗和风雪,
空空如也。“妈的!果然是个疯子!” 赵奎彻底失去了耐心,脸上的横肉一沉,厉声道,
“给我锁了!带回去!让他清醒清醒!”两个如狼似虎的衙役立刻应声上前,
动作粗暴地抓住陈渡的胳膊,冰冷的铁链哗啦作响,就要往他身上套!“不!不要抓我!
我没疯!真的有鬼!” 陈渡惊恐地挣扎起来,冻僵的身体爆发出最后一点力气,
但哪里是两个壮年衙役的对手?眼看那冰冷的铁链就要锁住他的手腕!就在这绝望的瞬间,
一个清冷、略带沙哑的声音,如同投入沸水中的冰块,突兀地响起:“慢着。”声音不高,
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瞬间压住了衙役们的喧哗和风雪声。众人循声望去。
只见横街另一端的阴影里,不知何时静静地站着一个身影。那人身形颀长,
穿着一件洗得发白、浆得硬挺的青色儒衫,外面罩着一件同样半旧的灰鼠皮坎肩,
在这风雪夜里显得格外单薄清寒。他提着一盏小巧的素白灯笼,
昏黄的光晕只照亮了他脚下方寸之地。灯光映出他的脸。约莫三十上下,面容清癯,
肤色带着一种久不见天日的苍白,眼窝略深,鼻梁挺直,薄唇紧抿着,
嘴角似乎天然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冷峭弧度。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眼睛,眸色很深,
像两口幽深的古井,里面映着跳跃的灯火,却看不出什么情绪,
只有一片沉静的、仿佛能洞彻人心的冰凉。他站在那里,风雪似乎都绕开了他,
透着一股与周遭喧嚣格格不入的疏离与沉静。“吴……吴县丞?” 赵奎看清来人,
脸上的凶横瞬间收敛了几分,挤出一丝有些生硬的笑容,语气也带上了几分恭敬,
但眼底深处却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忌惮和厌烦,“这么晚了,您怎么还在外面?风雪大,
当心身子骨。”来人正是本县县丞,吴念之。
一个沉默寡言、性情孤僻、据说有些神神叨叨的读书人,
在县衙里也是个不受待见的边缘人物。吴念之没有理会赵奎的客套,目光如同冰凉的探针,
越过衙役,径直落在被死死摁在地上、狼狈不堪的陈渡身上。
他的视线在陈渡沾满污泥血渍的破袄、冻得青紫的脸庞上停留片刻,最终,
定定地落在了陈渡的脚下——那片被几盏灯笼光同时照亮、却依旧空空荡荡的雪地。
陈渡也正惊疑不定地看着这位突然出现的县丞大人。他感受到那目光的审视,
带着一种洞穿一切的冰冷,让他下意识地瑟缩了一下。吴念之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薄唇微启,清冷的声音再次响起,这次是直接对着陈渡:“你……”他刚吐出一个字,
目光却骤然一凝!像是发现了什么极其惊异的东西,死死盯住了陈渡的嘴巴!
陈渡下意识地舔了舔干裂的嘴唇,
一股浓郁的铁锈味混合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源自《阴符经》的腐朽阴冷气息,
瞬间在口腔里弥漫开。他这才惊觉,刚才在极度恐惧和挣扎中,
嘴里那半卷油腻冰凉的《阴符经》,似乎被他不小心咬破了!
一丝粘稠、带着浓郁腥气的液体,正顺着他的嘴角缓缓渗出!那颜色,竟不是鲜红,
而是一种近乎墨黑的暗沉!如同凝固的陈血!这诡异的一幕,不仅陈渡自己感觉到了,
离他最近的赵奎也看得分明!“血?!” 赵奎脸色一变,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嫌恶地皱紧眉头,“这小兔崽子还吐血了?真他妈晦气!赶紧……”然而,他话未说完,
就被吴念之更加急促、甚至带上了一丝命令意味的声音打断:“放开他!
”吴念之的目光锐利如刀,紧紧盯着陈渡嘴角那抹墨黑的“血迹”,
又猛地扫向陈渡身后那片空无一物的雪地,
脸上那种沉静的冰冷瞬间被一种凝重和探究所取代。赵奎一愣,
显然没料到吴县丞会为一个来历不明的叫花子出头,脸上闪过一丝不快:“吴县丞,
这……”“我说,放开他!” 吴念之的声音陡然拔高了几分,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
他提着灯笼,大步走了过来,素白的灯笼在风雪中摇晃,昏黄的光晕随之移动。那清冷的光,
随着他的靠近,终于彻底笼罩了陈渡。就在灯光完全覆盖陈渡身体的刹那——“咦?
”“那……那是什么?”“怎么……怎么会这样?”几个衙役,包括赵奎在内,
同时发出了惊疑不定的低呼!他们像是看到了什么极其不可思议的景象,
眼睛死死盯着陈渡身后的地面,脸上充满了困惑和一丝莫名的惊悚!
陈渡被他们看得浑身发毛,下意识地顺着他们的目光,艰难地扭动脖子,
朝自己身后望去——只见在他身后那片被灯笼光清晰照亮的雪地上,
下的凌乱痕迹和挣扎的印记外……赫然映出了几条扭曲、模糊、如同鬼魅般摇曳晃动的影子!
那是赵奎、吴念之以及另外几个衙役被灯光投射在地上的影子!然而,就在这些影子的中间,
属于陈渡刚才摔倒和挣扎的位置……却依旧是一片刺眼的空白!干干净净!空无一物!
仿佛他这个人,根本不存在于这片灯光之下!“嘶……” 赵奎倒抽一口冷气,
脸上的横肉剧烈地抽搐起来,看向陈渡的眼神彻底变了!不再是看疯子和叫花子的轻蔑,
而是混合着巨大的惊骇、难以置信以及一种源自本能的恐惧!他指着陈渡身后的那片空白,
手指都在颤抖:“他……他没有……没有影子?!”“妖……妖怪?!
” 一个衙役失声惊叫,声音都变了调!恐惧如同瘟疫,瞬间在几个衙役之间蔓延开来!
他们下意识地松开了钳制陈渡的手,如同被烫到一般,猛地向后跳开几步,
手中的灯笼剧烈晃动,光影乱颤,更显得陈渡身后那片空白诡异无比!
陈渡瘫在冰冷的雪地上,浑身冰冷,如坠冰窟。他明白了!全都明白了!
为什么周瘸子看他如同见鬼!为什么这些衙役如此惊恐!他没有影子!在灯光下,
他是一个没有影子的人!一个……活着的“鬼”?!
巨大的荒谬感和深入骨髓的寒意瞬间将他淹没。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只有嘴角那抹墨黑的“血迹”在昏黄的灯光下,显得愈发刺眼、妖异。风雪呜咽着,
卷过死寂的横街。衙役们惊恐的喘息声清晰可闻。赵奎脸色惨白,握着铁尺的手青筋暴起,
眼神在陈渡和吴念之之间惊疑不定地游移。一片令人窒息的死寂中,只有吴念之依旧平静。
他提着那盏素白灯笼,一步一步,走到了陈渡面前。昏黄的光晕,将两人笼罩其中。
他缓缓蹲下身,目光如同两把冰冷的刻刀,深深地刺入陈渡惊恐绝望的眼底。
他没有去看陈渡身后那片空白的雪地,也没有在意那墨黑的“血迹”,
只是用一种低沉、清晰、仿佛带着某种奇异穿透力的声音,
一字一顿地问道:“你……到底是谁?”话音落下的瞬间,吴念之空着的左手,
从灰鼠皮坎肩下无声地探出。他指间夹着一面巴掌大小、边缘带着铜绿的古老铜镜!
镜面并非平滑,反而带着一种奇异的、仿佛水波荡漾般的纹理!那铜镜的角度极其刁钻,
借着灯笼的光,镜面猛地一翻,恰好对准了陈渡惊恐的脸庞!铜镜如水波般荡漾的镜面里,
瞬间映照出的,却并非陈渡那张冻得青紫、沾满污泥和墨黑血渍的脸!镜中扭曲的光影里,
赫然显现出一张截然不同的面孔!3 义庄尸寒证此身铜镜如水波荡漾。昏黄的光线下,
镜面里映照出的,并非陈渡那张冻得青紫、沾满污泥和墨黑血渍的脸!
那是一张截然不同的面孔!约莫四十许,面容方正,皮肤是久经风霜的微黑,
眼角刻着深深的疲惫纹路,鬓角已染上霜色。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紧蹙的眉头和眉宇间那抹挥之不去的、沉甸甸的忧思。
他穿着一身洗得发白、浆得硬挺的青色官袍,
补子上绣着的鸂鶒图案模糊不清——那正是七品县令的官服!镜中人眼神疲惫却锐利,
正直直地“看”着镜外的陈渡,嘴唇微动,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什么。前任县令,周文清!
那个三个月前暴毙,据说是突发急症死在任上的周县令!陈渡的脑子“嗡”的一声,
如同被重锤击中!所有的血液瞬间冲向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成冰!他认得这张脸!
就在他冻僵在城郊雪野的前一天,他还远远看到这位周县令乘坐官轿匆匆出城,
去处理据说发生在邻村的纠纷!那时他虽落魄,远远一瞥,
却对这位据说还算清正、眉宇间总带着愁容的父母官印象颇深!怎么会是他?!这面破镜子,
怎么会照出周县令的脸?!巨大的荒谬感和深入骨髓的寒意瞬间将陈渡吞噬!
他猛地往后一缩,如同被滚烫的烙铁灼伤,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意义不明的抽气声,
眼珠因极致的惊恐而暴突出来!“鬼……鬼啊!” 赵奎的惊叫声尖锐地撕裂了死寂!
他离得近,那铜镜角度刁钻,他分明也看到了镜中一闪而过的周文清的脸!
那张已经死去三个月、早已入土为安的脸!他如同见了活鬼,整个人猛地向后弹开,
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比地上的积雪更甚!他手中的灯笼剧烈晃动,光影乱舞,更添恐怖。
其他几个衙役虽未完全看清镜中细节,但赵捕头那见鬼般的反应和陈渡的剧烈挣扎,
以及陈渡身后那片在灯光下依旧空荡荡的雪地,已足以将他们心底的恐惧引爆!
他们齐刷刷后退,如同躲避瘟疫,眼神惊骇欲绝地盯着地上的陈渡,
仿佛在看一个从棺材里爬出来的、披着人皮的怪物!
“没有影子……镜子里……是周……” 赵奎语无伦次,牙齿咯咯作响,
指着陈渡的手指抖得如同风中落叶。风雪呜咽,
横街上只剩下衙役们粗重惊恐的喘息和陈渡绝望的嗬嗬声。一片令人窒息的混乱与恐惧中,
唯有吴念之依旧沉静如渊。他握着铜镜的手指稳定得可怕,指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
镜面在陈渡惊恐躲闪后,只映照出摇晃的灯影和纷飞的雪沫。
吴念之的目光如同淬了冰的刀子,缓缓扫过赵奎等人惊惧扭曲的脸,最终落回陈渡身上。
他薄唇紧抿,脸上没有任何意外或恐惧,只有一种沉冷的、洞悉一切的凝重。
他没有再试图用铜镜去照陈渡,只是缓缓将铜镜收起,重新拢入灰鼠皮坎肩之下。“赵捕头,
” 吴念之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瞬间压住了所有惊惶,“惊扰巡夜,
形迹可疑,带回县衙,交由本官亲自……问话。
” 他刻意在“亲自问话”四个字上加重了语气,目光如电,刺向赵奎。赵奎惊魂未定,
对上吴念之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心头猛地一悸。那眼神里没有温度,
只有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和……一丝冰冷的警告。他想起这位吴县丞平日里的孤僻古怪,
想起那些关于他懂些“门道”的私下传言,
再联想到刚才镜子里那惊鸿一瞥的周县令……一股寒意从尾椎骨直窜上天灵盖!
“吴……吴县丞……” 赵奎声音发干,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这小子……邪门得很!没有影子!
镜子里还……还照出……周……周大人……” 他终究没敢说出那个名字,
只是眼神里的恐惧几乎要溢出来,“这……这带回衙门,
万一……万一冲撞了……”“本官自有分寸。” 吴念之打断他,语气不容置喙,
带着一丝凛然,“莫非赵捕头要抗命?还是说……此子身上,有赵捕头不愿本官知晓之事?
”最后一句,轻飘飘的,却如同重锤,狠狠砸在赵奎心上!他脸色瞬间又白了几分,
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反驳不出来。吴念之那冰冷的眼神,
仿佛早已看穿了他心底所有的肮脏和恐惧。“……卑……卑职不敢!” 赵奎猛地低下头,
避开了吴念之的视线,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都……都听县丞大人的!
” 他朝着身后几个同样吓得魂不附体的衙役厉声喝道:“还愣着干什么!锁了!带回衙门!
交给吴大人!” 语气色厉内荏。冰冷的铁链再次哗啦作响,这一次,
衙役们动作粗暴中带着无法掩饰的畏惧,如同锁一条毒蛇,
远远地用铁链套住陈渡的脖子和手腕,勒得他几乎窒息。陈渡挣扎着,
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嘶鸣,嘴角那抹墨黑的“血迹”在挣扎中蹭得满脸都是,
显得愈发狰狞可怖。他死死盯着吴念之,眼神里充满了绝望、愤怒和巨大的困惑——为什么?
这个县丞到底想干什么?!吴念之对陈渡怨毒的目光视若无睹。他提着那盏素白灯笼,转身,
当先而行。昏黄的光晕在风雪中摇曳,照亮前方一小片湿冷的石板路。“去义庄。
” 走出几步,吴念之清冷的声音才再次响起,毫无波澜,
却让押解着陈渡的衙役们浑身一僵!“义……义庄?!” 赵奎失声惊叫,脚步猛地顿住,
脸上血色尽褪,“吴县丞,这……这大半夜的……去那停尸的地方做什么?
” 声音里的恐惧几乎要溢出来。“验尸。” 吴念之头也不回,脚步未停,只有两个字,
冰冷地砸在风雪里。验尸?验谁的尸?为什么要带这个邪门的“无影人”去义庄?
衙役们面面相觑,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极致的恐惧和抗拒。义庄那种地方,
白天都阴森得瘆人,何况是这风雪交加的半夜!更何况还要带着这个……这个怪物!“大人!
这……这不合规矩!这小子来历不明,形迹诡异,应当直接押入大牢……” 赵奎试图挣扎。
“规矩?” 吴念之终于停下脚步,缓缓转过身。素白的灯笼映着他苍白清癯的脸,
那双深潭般的眸子在昏暗光线下,竟似乎泛着一丝极淡、极冷的幽光,
如同古墓中燃烧的磷火。他盯着赵奎,嘴角那抹惯常的冷峭弧度似乎加深了些许,“赵捕头,
你是在跟本官讲规矩?” 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无形的、令人窒息的压力,
“还是说……你怕了?”赵奎被他看得心底发毛,仿佛被一条冰冷的毒蛇盯住,
所有的话都噎在了喉咙里。他不敢再争辩,只能咬着牙,硬着头皮对衙役们吼道:“走!
去义庄!都打起精神来!” 只是那声音,已然带上了无法掩饰的颤抖。
一行人押着踉踉跄跄、如同行尸走肉般的陈渡,在吴念之那盏飘摇的素白灯笼引领下,
如同走向坟场的送葬队伍,沉默而压抑地穿过死寂的街巷。风雪更大,
呜呜的风声像是无数冤魂在耳边哭诉。义庄坐落在县城西北角最偏僻荒凉的角落,
孤零零地矗立在一片荒草萋萋的空地上。高高的院墙斑驳破败,两扇厚重的木门紧闭着,
上面油漆剥落,露出朽烂的木纹。
一股混合着劣质香烛、陈年灰尘和某种难以言喻的、若有若无的腐败气息,
隔着老远就钻进鼻孔,令人作呕。衙役们走到门口,脚步明显踟蹰起来,
眼神惊恐地望向那两扇如同怪兽巨口的黑漆大门。赵奎喉结滚动,艰难地咽了口唾沫,
看向吴念之:“大人……”吴念之没有看他,只是抬手,轻轻推开了那扇沉重的大门。
“吱呀——嘎——”令人牙酸的摩擦声在死寂中响起,格外刺耳。
一股更加浓郁阴冷的腐败气息混合着尘土扑面而来。门内一片漆黑,
只有吴念之手中那盏素白灯笼,散发着昏黄微弱的光晕,勉强照亮门内一小片地面。
地面铺着青砖,积着厚厚的灰尘。灯笼光晕的边缘,
隐约可见几排长长的、蒙着白布的停尸床轮廓,如同蛰伏在黑暗中的怪物。“掌灯。
” 吴念之吩咐道,声音在空旷死寂的义庄里回荡。衙役们哆哆嗦嗦地点燃了随身的灯笼。
几团昏黄的光晕勉强驱散了一小片黑暗,将义庄内阴森恐怖的景象勾勒出来。空旷的大堂,
屋顶结着厚厚的蛛网。几排简陋的停尸床排列着,大部分空着,只有靠墙的几张床上,
蒙着肮脏的白布,勾勒出下面僵直的人形轮廓。空气冰冷刺骨,比外面风雪更甚,
仿佛凝固了一般。那股腐败的、属于死亡的气息,浓得化不开。
陈渡被衙役粗暴地往前推搡着,铁链哗啦作响。他浑身冰冷,
冻僵的伤口在阴寒的空气刺激下,针扎般疼痛。他惊恐地环顾四周,
只觉得黑暗中仿佛有无数双眼睛在窥视着他。嘴里那半卷《阴符经》的存在感从未如此强烈,
阴冷油腻的气息不断上涌,刺激着他的神经,眼前的世界再次被那层流动的灰翳覆盖,
一切都显得更加污浊、扭曲。“带他过去。” 吴念之指向靠墙最角落的一张停尸床。
那床上蒙着的白布,似乎比其他几张更厚些,也更……陈旧些。
衙役们极不情愿地押着陈渡靠近。越靠近,那股混合着尘土和隐隐尸臭的味道就越浓烈。
陈渡剧烈地挣扎起来,喉咙里发出呜呜的抗拒声,却被衙役死死按住。
吴念之走到那张停尸床边,伸出苍白修长的手指,没有半分犹豫,
猛地掀开了那张厚重的白布!“唔——!” 陈渡发出一声压抑的、充满恐惧的闷哼!
白布下,是一具早已僵硬的尸体!尸体穿着破烂的、沾满污泥和暗红血渍的粗布衣裤,
脚上是一双磨穿了底的破草鞋。尸体显然已经停放了一段时间,
皮肤呈现出一种死气的青灰色,布满冻伤的裂口和污垢。
最触目惊心的是那张脸——同样冻得青紫,嘴唇干裂,眼窝深陷,
嘴角还残留着一丝已经凝固的、暗红色的血痂——那是他冻死前最后挣扎的印记!
那……赫然就是陈渡自己的脸!是他自己的身体!轰!陈渡只觉得五雷轰顶!
所有的力气瞬间被抽空!他双腿一软,若非被衙役架着,早已瘫倒在地!
巨大的眩晕和荒谬感如同海啸般将他淹没!他看到了“自己”的尸体!
这具躺在停尸床上、早已冻僵僵硬的尸体,穿着他破烂的袄子,
有着他冻伤的脸……那就是他!是他陈渡!那我……我是谁?!我是谁?!
这个念头如同最恶毒的诅咒,瞬间占据了他所有的意识!巨大的恐惧和混乱几乎要将他撕碎!
他猛地抬头,充血的眼睛死死盯住吴念之,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嗬嗬低吼,
充满了绝望的质问!吴念之却并未看他。他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
在那具“陈渡”的尸体上缓缓扫过,最终,落在了尸体那微微张开的、僵硬的口腔深处。
“果然……” 吴念之低不可闻地自语了一句,眼神骤然变得锐利如刀锋!他猛地俯身,
两根手指如同铁钳,毫不避讳地探入了那具冰冷尸体的口中!
“呃……” 旁边的衙役看得一阵反胃,下意识地别过头去。
吴念之的手指在尸体冰冷僵硬的口腔内摸索着,动作精准而冷静。几息之后,
他的手指猛地一顿!紧接着,缓缓抽了出来!在他苍白修长的指间,赫然夹着一小片东西!
那东西约莫只有指甲盖大小,边缘极不规整,像是被什么东西硬生生撕扯下来的。
材质极其特殊,泛着一种油腻腻的暗黄色泽,与陈渡口中那半卷《阴符经》如出一辙!
上面依稀可见几个细若蚊足、笔画扭曲的古篆字残痕!正是那半卷《阴符经》的另一部分!
被撕掉的那部分!吴念之捏着这小小的碎片,凑近灯笼昏黄的光晕仔细端详。
他的眉头紧紧锁起,脸上笼罩着一层前所未有的凝重阴云。
“大人……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赵奎强忍着恐惧和恶心,声音发颤地问道。
眼前这具尸体,
边这个没有影子、镜子里照出周县令脸的“活人”……这一切已经完全超出了他的理解范围!
吴念之没有回答。他缓缓直起身,目光如电,
猛地射向被衙役架着、如同风中残烛般剧烈颤抖的陈渡!陈渡对上那双眼睛,
只觉得一股寒意瞬间冻结了骨髓!那眼神里,没有一丝温度,只有一种洞穿一切的冰冷审视,
以及……一丝极其隐晦的、如同发现猎物般的锐利光芒!“他不是鬼。
” 吴念之的声音冷得像冰,在空旷死寂的义庄里清晰地回荡,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力量,
“他,是陈渡。”衙役们瞬间呆住,如同被施了定身法。赵奎张大了嘴巴,眼睛瞪得溜圆,
看看停尸床上的尸体,又看看旁边这个还在喘气的“陈渡”,脑子彻底成了一团浆糊。
“那……那这……” 赵奎指着停尸床上的尸体,舌头像是打了结。“这具尸体,也是陈渡。
” 吴念之的声音毫无波澜,仿佛在陈述一个再平常不过的事实。
他举起手中那枚小小的、油腻的暗黄碎片,灯笼的光晕在那奇异的材质上流转,“此物,
名《阴符经》。半部通幽,半部……寄魂!”他的目光再次锁定陈渡,那双深潭般的眸子里,
幽光闪烁,仿佛要将陈渡的灵魂都看穿:“你口中的半卷经书,是‘通幽’卷,开你阴眼,
让你得见阴阳。而这尸体口中的碎片,是‘寄魂’卷残留。你,陈渡,冻死雪野,
本该魂归地府。却有邪祟,在你魂散之际,以‘寄魂’卷残片为引,
强行将你魂魄拘束于残躯!更将那‘通幽’卷塞入你口,强开阴眼,借你之躯,
行不可告人之事!”吴念之的声音越来越冷,如同寒风刮过冰面:“你非人非鬼,乃是活尸!
是他人手中一枚见不得光的棋子!你口中经文,即是凭证,亦是枷锁!你眼中所见阴阳,
不过是那幕后之人想让你看到的景象!那雪地七道尸骸拖痕指向县衙?
那城隍庙鬼差持锁链追索?呵……”他发出一声极其冰冷的嗤笑,目光如刀,
扫过赵奎等人骤然剧变的脸色,
最后定格在陈渡那张因极度震惊和恐惧而扭曲的脸上:“这县城,这衙门……早已是罗网!
你,不过是网中一只被强留的孤魂!一只被推出来探路的……活尸饵!”“活尸饵”三个字,
如同三根冰冷的钢针,狠狠扎进陈渡的心脏!他浑身剧震,眼前发黑,
嘴里那半卷《阴符经》仿佛瞬间活了过来,化作无数冰冷的毒蛇,疯狂地钻向他的四肢百骸!
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被彻底操控和玩弄的寒意,灭顶而来!4 地牢锁魂见剥皮“活尸饵!
”三个字,如同三道裹着冰碴的惊雷,狠狠劈进陈渡的脑髓!震得他魂魄都在剧颤!
他不是人,不是鬼,是被人强行拘魂、塞了半卷邪经、推出来探路的……活尸?饵?!
巨大的荒谬感和被玩弄的屈辱瞬间冲垮了他最后一丝理智。他想嘶吼,想质问,
想把这荒谬的一切都撕碎!可喉咙像是被那冰冷的铁链死死锁住,
只能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抽气声。身体里的血液似乎都冻成了冰渣,
四肢百骸传来刺骨的麻木和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被无形丝线操控的撕裂感。
嘴里那半卷《阴符经》的存在感从未如此强烈,油腻阴冷的死气不断上涌,
熏得他眼前阵阵发黑,视野里那层流动的灰翳更加浓重,
将义庄内的一切都扭曲得如同地狱的涂鸦。“活……活尸?!
” 赵奎的惊叫比陈渡的抽气声更加尖利刺耳,他脸上的横肉疯狂抽搐,
如同见了世间最可怖的毒虫,猛地向后跳开一大步,
指着陈渡的手指抖得几乎要戳到自己眼睛,“吴……吴县丞!这……这邪物!留不得!
得烧了!现在就烧了!” 他声音嘶哑,充满了无法掩饰的恐惧和毁灭欲。
其他衙役更是吓得魂飞魄散,架着陈渡的手如同碰到了烧红的烙铁,猛地松开!
陈渡像一截失去支撑的朽木,重重地摔倒在冰冷积灰的青砖地上,铁链哗啦作响。
衙役们齐刷刷后退,挤作一团,眼神惊恐万状,仿佛陈渡随时会暴起变成择人而噬的怪物。
吴念之对衙役们的反应置若罔闻。他缓缓收起那枚从尸体口中取出的暗黄碎片,拢入袖中。
苍白清癯的脸上,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只有一片沉冷的凝重,如同覆着万载寒冰。
他提着那盏素白灯笼,昏黄的光晕在空旷死寂的义庄里显得格外微弱,
映照着停尸床上那具冰冷的“陈渡”,也映照着地上这个还在喘息、还在挣扎的“活尸饵”。
“烧?” 吴念之的声音响起,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
瞬间压过了衙役们粗重的喘息和赵奎的尖叫。他微微侧头,
那双深潭般的眸子扫过赵奎惊惧扭曲的脸,嘴角那抹惯常的冷峭弧度似乎加深了些许,
“烧了他,就能烧掉他口中那半卷《阴符经》?
就能烧掉他眼中所见、指向县衙的七道尸骸拖痕?
就能烧掉那在城隍庙外、持锁链追索的‘鬼差’?” 他的语气很轻,却字字如冰锥,
狠狠扎在赵奎心上,“还是说,赵捕头想一把火,把这义庄,连同这具尸体,
连同你们今日所见所闻……一并烧个干净,毁尸灭迹?
”“我……我……” 赵奎被问得哑口无言,脸色由惨白转为铁青,额头冷汗涔涔而下。
吴念之那冰冷的眼神,仿佛早已洞穿了他心底所有的龌龊和恐惧。他张着嘴,
却一个字也反驳不出来,只能死死攥着腰间的铁尺,指节因用力而发白。“此物,是饵,
亦是饵钩。” 吴念之的目光重新落回地上蜷缩成一团、剧烈颤抖的陈渡身上,
那眼神像是在审视一件极其危险、却又蕴含着关键线索的证物,“饵钩所系之线,另一端,
必握在幕后之人的手中。烧了饵,线断钩隐,线索全无,那真正的豺狼,
便可在暗处继续舔舐爪牙,择机而动。” 他顿了顿,声音陡然转厉,如同冰刀刮过,
“赵捕头,你是想打草惊蛇,放虎归山吗?!”最后一句,如同惊堂木拍案!
震得整个义庄嗡嗡作响!赵奎浑身一哆嗦,下意识地低下头,避开了那锐利如刀的目光,
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他身后的衙役们更是噤若寒蝉,大气都不敢出。
“带路。” 吴念之不再看赵奎,提着灯笼,
当先朝着义庄深处、那扇通往县衙方向的后门走去。步履沉稳,没有丝毫犹豫。
“去……去哪儿?” 赵奎下意识地问,声音发虚。“县衙地牢。” 吴念之头也不回,
清冷的声音在死寂中回荡,“剥皮案,苦主尸身,犹在牢底。”剥皮案!
这三个字如同投入滚油中的冰块,瞬间在衙役们中间炸开!所有人脸上都露出了极致的恐惧,
比看到陈渡这个“活尸”更甚!
那件发生在三个月前、轰动一时却又被衙门强行压下的恐怖悬案,如同一个深不见底的噩梦,
再次被无情地揭开!“不!吴县丞!不能去!那地方……那地方去不得啊!
” 一个衙役失声尖叫起来,声音带着哭腔,“那……那剥皮的恶鬼……还在里面游荡!
周……周大人就是查这案子才……”“闭嘴!” 赵奎猛地回头,厉声喝止,
脸色却比死人还要难看。他死死盯着吴念之的背影,眼神变幻不定,
恐惧、犹豫、怨毒……最终,还是被一种更深的忌惮和无奈压倒。他狠狠一咬牙,
对着手下吼道:“跟上!都他娘的跟上!保护吴大人!” 只是那“保护”二字,
说得毫无底气,更像是给自己壮胆。衙役们极不情愿地重新架起瘫软如泥的陈渡。这一次,
他们的手抖得更厉害,眼神躲闪,根本不敢与陈渡那双充满绝望和空洞的眼睛对视。
冰冷的铁链拖在地上,发出单调而沉重的哗啦声,如同送葬的丧钟。
穿过义庄后院那道同样破败的小门,一条狭窄、仅供一人通行的甬道出现在眼前。
甬道深入地下,不知通往何方。
一股更加浓郁、混合着泥土腥味、铁锈味和某种难以言喻的、仿佛陈年血污般的恶臭,
从幽深的甬道口扑面而来,令人作呕。吴念之提着灯笼,率先踏入甬道。
昏黄的光晕只能照亮脚下几级陡峭向下的石阶,更深处则被浓稠如墨的黑暗吞噬。
石阶湿滑冰冷,覆盖着一层粘腻的青苔。脚步声在狭窄的空间里回荡,显得格外空洞瘆人。
衙役们押着陈渡,战战兢兢地跟在后面。赵奎脸色惨白,握着铁尺的手心全是冷汗,
紧紧跟在吴念之身后,仿佛离得近些能获得一点安全感。越往下走,空气越是阴冷潮湿,
那股铁锈混合着腐败血液的恶臭也越发浓烈刺鼻。陈渡被这气息呛得阵阵干呕,
眼前灰翳弥漫的世界开始剧烈地晃动、扭曲。就在他们即将走到甬道尽头,
满铆钉的巨大铁栅栏门时——“滋啦……滋啦……”那熟悉的、令人毛骨悚然的锁链摩擦声,
毫无征兆地、极其清晰地,从甬道前方的黑暗深处,幽幽地传了出来!声音不大,
却仿佛直接在众人灵魂深处刮擦!冰冷、滞涩、带着一种拖拽沉重物体的死亡气息!
衙役们瞬间僵住!如同被施了定身法!连呼吸都停滞了!赵奎猛地刹住脚步,
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眼神里充满了无法言喻的恐惧,
死死盯着前方那片被吴念之灯笼光晕勉强照亮的、空无一物的黑暗!
“锁……锁链声……” 一个衙役牙齿疯狂打颤,声音如同蚊蚋。陈渡更是如遭雷击!
这声音!和城隍庙外追索他的声音一模一样!是那些“鬼差”!它们追到这里来了?!
巨大的恐惧瞬间攫住了他,他拼命挣扎,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嘶鸣!吴念之的脚步也停了下来。
他提着灯笼的手依旧稳定,昏黄的光晕照亮他苍白沉静的侧脸。他微微侧耳,
似乎在仔细分辨那锁链声的来源。深潭般的眸子里,映着跳跃的灯火,没有丝毫慌乱,
只有一片沉冷的审视。锁链摩擦声持续着,越来越清晰,越来越近!
仿佛正拖拽着某种沉重的东西,从甬道尽头的黑暗深处,朝着他们缓缓逼近!
一股无形的、令人窒息的阴寒气息,如同冰冷的潮水,顺着甬道蔓延过来,
让所有人汗毛倒竖!“鬼……鬼差来了!” 赵奎终于崩溃了,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
转身就想往回跑!就在这混乱的瞬间!“敕!”一声清越短促、却带着奇异穿透力的低喝,
骤然从吴念之口中迸发!如同金玉交击,瞬间压过了锁链的摩擦声和衙役们的惊叫!
随着这声低喝,吴念之空着的左手闪电般探出!
他指间不知何时已拈着一枚边缘带着铜绿的古老铜钱!那铜钱在昏暗的灯光下,
竟似乎泛着一层极淡、极冷的微光!“嗡——!
”一声极其细微、却仿佛能震荡灵魂的轻鸣响起!就在吴念之身前不足三尺的空中,
一圈肉眼几乎难以察觉的、如同水波涟漪般的透明波纹,猛地荡漾开来!那波纹所过之处,
空气中弥漫的阴寒气息如同遇到了无形的屏障,骤然一滞!更令人惊骇的是,
随着这圈波纹的扩散,前方那清晰的锁链摩擦声,如同被掐断了源头,戛然而止!死寂。
甬道里瞬间陷入一片死寂。只有衙役们粗重惊恐的喘息声,如同破风箱般回荡。
锁链声……消失了?赵奎僵在转身欲逃的姿势,惊愕地张大了嘴。衙役们面面相觑,
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和后怕。陈渡也停止了挣扎,惊疑不定地看向吴念之。
刚才那声短喝和那圈奇异的波纹……是这位吴县丞做的?他……他挡住了那些“鬼差”?
然而,还不等众人从这突兀的变化中缓过神来,吴念之却猛地回头!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
如同两道冰冷的探照灯,瞬间锁定了陈渡!“看前面!
” 吴念之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锐利如刀!
陈渡下意识地顺着他所指的方向望去——正是甬道尽头,那扇锈迹斑斑的巨大铁栅栏门!
就在他目光投向那扇铁门的刹那——“轰!”一股无法抗拒的、源自《阴符经》的阴冷力量,
如同决堤的冰河,猛地从他口中爆发,瞬间冲垮了他的神智!
眼前灰翳弥漫的世界骤然破碎、重组!阴眼!再次被强行催发到极致!眼前的景象彻底打败!
那扇巨大的铁栅栏门消失了!取而代之的,
是一道扭曲的、散发着浓郁不祥暗红光芒的“门”!
门上布满了无数扭曲挣扎、如同活物般的暗影!甬道两侧粗糙的石壁,
此刻在陈渡的“视野”里,布满了纵横交错、如同巨大伤口般流淌着粘稠黑液的裂痕!
浓得化不开的怨气如同实质的黑雾,在甬道里翻滚涌动!而就在那扇暗红扭曲的“门”前,
景象更是让陈渡的灵魂都为之冻结!地面上,
赫然烙印着一个巨大的、由粘稠血浆构成的诡异符箓!那符箓的笔画扭曲虬结,
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腥甜气息和滔天的怨毒!符箓的中心,如同一个沸腾的血池,
粘稠的血浆不断翻滚、鼓泡!最恐怖的是,在那血池符箓的中央,陈渡看到了“自己”!
不是停尸床上的那具尸体,而是另一个“陈渡”!他赤身裸体,
被无数条由暗红血光凝聚成的、带着倒刺的锁链死死捆缚着,悬吊在血池符箓的上方!
那“陈渡”双眼圆睁,充满了极致的痛苦和恐惧,嘴巴大张着,发出无声的凄厉惨叫!
他身上的皮肤,正被一股无形的、极其残忍的力量,一寸一寸、缓慢而坚决地……剥离开来!
血淋淋的皮肉被撕扯、剥离,露出下面鲜红蠕动的肌肉和惨白的筋膜!
淋漓的鲜血如同瀑布般浇灌在下方的血池符箓上,让那符箓的光芒更加妖异刺目!
“呃……嗬嗬……啊——!!!”陈渡的喉咙里爆发出不似人声的凄厉惨嚎!那剥皮的剧痛,
仿佛真实地传递到了他身上!源自灵魂深处的撕裂感和被彻底吞噬的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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