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羽纯讨厌这个学校。
不是讨厌上学，在强势的母亲的控制下，杜羽纯的叛逆期并没有如同龄人一般作威作福，她只敢在表面的平静下波涛汹涌，她还是和初中一样的怂包，怂到连上学都不敢讨厌。
其实，她从小到大在外都没有表现出过明显的喜欢或是厌恶。
只是这次不太一样。
“李晨锦你开不开门？”
杜羽纯拍着宿舍门，她提了一路暖水壶的手冻得又红又皱。
宿舍门被反锁，她有点生气了。
从小到大她似乎都没有在外表现出过生气。
因为即使在家里，她的一切对父母的不满都会被棍棒扼杀。
但是这次她真生气了。
时间还早，室友回来的不多。
透过宿舍门上的玻璃，她能够看到自己的同桌想起身给自己开门，却被李晨锦呵止：“你敢给她开你试试！”
就这样，她那温顺内向的同桌陈可云弱弱地坐回床上 ，随后李晨锦转身去向厕所。
“李晨锦！”
杜羽纯一肚子的怒火与委屈 ，她拍门的声音开始变大，同楼层的其他宿舍开始有人出来远远地看。
“砰”地一声，杜羽纯一脚踹向宿舍门。
门里面插了锁，她踹不开。
又是“砰”地一声，这一次比上一声更响 ，不知道哪一年掉了漆的宿舍门可怜地发出了开裂的声音，但丝毫不能打开。
杜羽纯泄愤一般，又是一脚上去。
这个时候走廊里己经有不少人出宿舍围观了，只是都远远地驻足，不敢靠近。
“杜羽纯要不你先来我们宿舍待一会？”
对面宿舍同班的李欣瑶出来问道。
杜羽纯咬着牙回头望向那个面容姣好眼睛里充盈着担心的女生，她几乎快要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了，她倔犟地摇了摇头努力用不那么发颤的声音小声说了句谢谢，然后提上一旁的暖水瓶转头离开。
楼梯上的学生纷纷攘攘，却都是上行的方向，杜羽纯贴着楼梯右侧的墙边向下走，避开人群，目光低垂，总觉得所有人都在观察她这个逆行而下的异类，内心的卑怯和委屈被一点点放大，让她不自觉地更加贴近一旁的白墙，右侧黑色的校服布料沾上了墙皮脱落的白粉，看起来十分可憎。
外面的雪一点一点的下大，风凛冽得像刀子一样，似乎要划开面颊和鼻腔。
杜羽纯提着暖壶的手又开始变僵了，她吸着鼻涕，甚至不知道这到底是她委屈所以控制不住的还是被冻出来的。
文城中学的教室有着很大的玻璃窗，方便走廊值日的教师视察。
不过这个时间，教学楼里空无一人。
杜羽纯打开教室门，走到教室后面放下暖水壶，她颤抖着走向讲台，她曾经在书上看过，人如果在过于激动的情况下会肾上腺素分泌旺盛，使得身体颤抖，但是她现在并不知道这颤抖是因为自己情绪过于激动还是因为这难熬的雪天。
讲台上有学校给每个班配备的老年手机，那是给学生打电话给家长用的，这样子便解决了学生私带手机是为了打电话给家长的拙劣借口。
杜羽纯没有手机，家里并不允许她现在就拥有自己的智能手机。
她拿着教室的老年机走到教室外的走廊按下一串熟悉的号码。
教室里有监控，她不想在教室哭。
“喂？
你哪位？”
电话对面响起熟悉的声音。
“妈……”杜羽纯一听到母亲的声音便控制不住地哽咽，眼泪啪嗒啪嗒地落下。
“你干啥？”
母亲吴云听到是女儿以后，语气变得不耐烦起来。
“我被同学关在宿舍外面了……”杜羽纯开始控制不住地放声大哭。
雪越下越大，流下的眼泪在脸上像刀子割过一般疼痛。
“为什么关你？
你惹人家了？
只知道哭，再哭这个学也不用上了！
真丢人！”
吴云更加不解，语气也变得凌厉起来。
“我…我没有……是她故意把我关在外面的……”杜羽纯一下子便讲不下去了，“哇”地一声大哭出来，她的委屈这时候突然有一种无力感，她莫名其妙地开始憎恶起来，但是并不知道该憎恶什么，无处发泄的情绪让她不知所措地用力按着另一只手的指节，指节发出骨头碰撞的咔嚓声，伴随着的还有生硬的疼痛。
“你现在在哪里？”
父亲杜斌的声音响起，他惯常的嗓音便是温暖的，这个时候又多了些心疼。
“我…我在教学楼……”杜羽纯听到父亲的声音，好像抓住了一丝慰藉，抽泣着回答。
“有教室的钥匙对吗？
教室里冷不冷？”
杜斌对唯一的女儿向来是百般呵护的，杜羽纯从小到大都没有遭受过来自父亲的责打，在她的心里，父亲是比母亲更加温暖的依靠。
“有，不冷……有暖气。”
杜羽纯好像被暖阳笼住的刚结束冬眠的小兽，变得乖顺起来。
“别人为什么要把你关在宿舍外面？
怎么不关别人？
就都是别人的问题？
你一点错都没有？”
电话那边突然响起吴云的歇斯底里。
杜羽纯拿着手机的手骤地颤了一下，心跳似乎漏了半拍，她为什么会打电话给妈妈？
为什么按下的手机号码不是爸爸的……她在奢望什么……本己止住的眼泪无声地再次滑落。
“你够了没？
这是小儒的错吗？
现在明明是小儒受了委屈！”
父亲开始冲着母亲发怒。
“净是你惯的毛病！
怎么人家不惹别人，就欺负她呢！”
吴云不甘示弱。
“小儒晚上要回家住吗？
爸爸去接你好不好？”
杜斌并不想理会妻子，开始小心翼翼地试探女儿。
“……好。”
杜羽纯轻轻回应。
电话挂断，杜羽纯望向走廊外的雪，雪很大，雪花一团一团地砸下去，落在地上消失不见，只是地上多了些几乎看不见的湿痕 ，她不由得望着发怔。
“好冷啊！”
旁边传来一声感叹，杜羽纯惊了一下，转头望去。
她的组长温冠辰正看着她，少年脖子上围着黑白格子的围巾，显得他的眼睛更加漆黑有神。
“……嗯……确实……”杜羽纯不知道对方是不是在跟自己说话，但她有些慌乱，她才不想被认识的人看到自己脆弱的一面，何况她今天己经足够狼狈了，眼睛大概都哭肿了。
她也不知道温冠辰是刚来还是己经看了一出戏，心里格外紧张起来。
“那你不进教室吗？”
温冠辰问道。
男孩子的嗓音清脆，嘴角绽着一抹善意的微笑。
“呃嗯……这就进去……”杜羽纯慌忙逃窜进教室。
温冠辰站在教室门口，看着那簇不算长的马尾慌张掠过自己眼前，不由眯了下眼，又侧头看向教学楼外的雪。
雪还是很大，风卷着几粒雪花浅浅打湿了他的围巾，他嘴角瘪了一下，有些嫌弃，于是走进教室随手带上了教室的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