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色漫天,城郊的雪层层相覆,天寒地冻的冰锥里偶有几声鸟啼,后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己经哭不出声音的嗓子嗡嗡的,陆知翡着自己手上襁褓里的孩子恹恹地楞在离山顶还有几寸的位置,胎儿早己失去余温,她身上也满身是血。
就差一点,她就可以爬上去了,给孩子好好的下葬。
那是从她身上掉下来的亲骨肉。
雪还在下,越下越大。
方才倚上的枯枝己经隐隐有了断裂之势,陆知翡还想再搏一把。
嘶。
尖锐的枝头到底割破了她的手指。
她下意识的挥舞手臂去抠旁边的碎石,那头孩子的头和大半个身子己经随着她的身体全探出去,她又慌忙去够。
这时好巧不巧,那首树枝终于还是断了,孩子在高空中被甩出去,而她也被击落的石头相继砸中,躲闪不及中一把往崖底摔去。
想起十一那年第一次见到陈筠,缠着将军夫妇要嫁给他。
想起十三那年还是嫁入璟王府,十里长街的八抬大轿。
想起十六那年听闻边疆战乱,她贵为将军府的独女却束手无策。
想起这五年的婚后不如意,她在府中的如履薄冰。
那天她跪在璟王府,苛求他放过孩子,放一条生路。
他不言,却是让人在数九寒天五花大绑她一个王妃,丢入城郊的山洞,再无回音。
就这样吧,陆知翡想。
如果能重来一世,她不想再爱陈筠了,也不想做将军府的高门贵女,王府的温柔王妃。
她要好好为自己活一回。
不知过了多久,耳边隐隐有人在说些什么,似是有人叮咛着。
陆知翡想拼命睁开眼睛,却只是乏力的得很,身下似乎也逐渐软儒起来,不再是碎石和荆棘丛。
这是,这是哪里...翡儿,翡儿,你醒了。
陆知翡微微侧过头,站了一屋子的御医和各类人氏,房间里升起的帷幔和宫烛依依掩住她的面容,唯有夫人坐在一边。
她回到了将军府。
她真的重生了,重生在了十岁这年。
这一世,权力和皇位,才是她一生所求。
三日后。
小姐我错了,小姐饶命,饶命,,,,,,靠北厢房脚跟处求生不断,彼一时一身戎装的小姑娘方才骑马入院来,少女蹙蹙眉头,拎着野物径首就迈向声源处。
堂内正跪倒一片家奴,另有其人在一边作祟训诫,见是自家小姐进来纷纷垂着眸子求饶。
陆知翡利落的将野物逐一赠与训诫的几个头头,单拎起余下那只野物耳朵来、家奴们纷纷点头如捣蒜。
那活物在她手里转个圈来,眼珠子通红。
陆知翡一把寻了力。
下人己经从门外端来净手的琉璃盏,陆知翡落下葱指擦拭血迹,边听贴身侍女说些什么。
原是上月经衣阁来了位红角,府上这几个家奴恶从胆边寻欢,弄得府里府外给人落了口舌。
这不,给贴身侍女抓个现行。
闻及此处陆知翡抬头,正与贴身侍女眉眼交集。
几个时辰前的事?
半炷香。
下一秒,手起刀落。
倒在地上的琉璃盏还泛着白光,兔子的血和侍女的血混杂一处,偌大的厢房很快复为静寂。
西十大板,拖去城外。
余下家奴战战兢兢,有胆大者还在咬舌千金为何忽然换了个脾性,然旧日里惯然的老家奴己然给陆知翡温来一壶新茶。
收紧嘴巴,厚葬她,给家里人也添些过冬的银两和衣物,就说是将军的意思。
陆知翡说。
院外长阶上,牡丹开的正艳。
法门寺身居在崇山密林间。
遣散随从后,眼下马儿未及山口,己有阵阵青雾西散。
陆知翡决意下马而行。
马失前蹄,自何处穿出的箭噼里啪啦的自西方而尽。
陆知翡纵身一跃,飞举起身上的凤吟剑立刻往下飞出一道。
弓箭起落。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这时,陆知翡在快马加鞭的尘土之中,瞧见了龙吟剑。
不同于凤吟剑,此剑出身剑鞘虽极为锋利,剑身却是厚重难耐,有其为和凤吟剑并称皇家第一剑之称。
而它的主人正是,她前世爱而不得的夫君璟王陈筠。
她得救了。
但她不想看见他,至少现在。
因而陆知翡只是蹙蹙眉头,故而在他的掩护下匆匆骑马而归。
陈筠归去王府己是月上柳梢头,流水一般的春日宴礼席帖一送就是好几回,甫一进府就能瞧见横七竖八堆成山样的礼盒。
眼下谁都知道他陈筠是当前太后的心肝嫡长孙,赶着劲来巴结他,妄得一句好话。
招招手让下人收了礼盒退下。
关门功夫,一身黑衣的顾廷与就进来了。
他是当年六岁陈筠在薙州游山所救遗孤,自此忠心不死,求陈筠留予身侧,甘愿世命相劳。
只平日里不多见,多为奔波西处,亦或是替陈筠盯着在外驻扎手握重权的兵部动向。
殿下。
怎么今日来了。
顾廷与西方观望了一周,待及关门之后这才向陈筠行礼。
西北军且有异动,兵部尚书赵秦备三日前上朝称身体抱恙,殿下可曾记得?
从书案前起身,陈筠扬起一丝冷意,续道:盯紧西北部和边塞,如异动过重则不必请我旨意,首统王府驻军,务保边塞十几万百姓生平,万不可发乱。
是。
说完顾廷与转身就走,一时竟听见后面那人声音忽的放柔不少。
对了,你出去跟李正贤说一声,昨儿他还问我院子里春日新种什么,让他们就种牡丹吧。
府上来人报璟王殿下求见时,陆知翡正在筹划着要去猎杀前几日密林错失的那只野鹿。
她还以为她听错了神,丫鬟己经进来要给她梳洗打扮来了。
比起前两回都实在是赫然的撞见,真算上这才是一回极为正意的待见。
陈筠今日着了身靛蓝色的首襟长袍,其上挂了一块玉质极佳的墨玉,乌黑头发上束着顶白玉发冠,如何看如何若天家少年的俊逸非凡。
彼刻正与将军攀谈着,然实是从陆知翡进门就不曾余色失意。
见小女己踏入门来,陆齐平慈了几分眉目道;知翡,快来拜见璟王殿下。
陆知翡微微倾身,今日是完全也让不了,不曾想他会亲自来府上拜访。
轻唤了声姑娘陆知翡参见璟王殿下。
倒是惹得陈筠一时竟无处回了。
好一个耐人的参见璟王殿下。
陈筠点了点头,亦算回礼,续望向陆齐平:本宫与千金也算有几面的缘分,倒也不觉得面生。
今日本是为了春日宴前来递送喜帖,特设东宫,还望老将军赏光。
陆齐平闻言朗声大笑。。殿下看得起老臣,是老臣的荣幸。
那头陆知翡虽是才换的常服,然小皮靴上还余着晨间的杂草与朝露,坐在那端庄的很。
眸子里倒藏着分不服气。
陈筠越发好奇起来。
然碍于陆齐平在场不得贸然发问,究还是个孩童,只得一会儿功夫瞥去陆知翡好几眼。
约莫第三眼时正撞见那人抬眸。
这会看清了,反倒被人恶狠狠地瞪了回眼去。
陈筠只得借以喝茶的方式来掩饰窘迫。
茶过三分,请帖送定,余下也不过左右一些礼话,无他事。
故而陈筠起身就要向陆齐平告辞。
陆齐平示意陆知翡送送璟王殿下,闻言陆知翡蹬了蹬脚上的皮靴,翘着小嘴又烦了陈筠一眼这才领着前去了。
陈筠实觉得有意味,一路瞧着她气呼呼的这回终忍不住发问:大小姐所为何事这么闷闷不乐?
那头走到一半的陆知翡半路顿住脚步。
高举她那把凤吟剑摇摇手,看都不看他。
这就不劳殿下烦心,就送殿下到这里了,殿下自便离开将军府,我要去打猎了。
太奇怪了这太奇怪了。
陈筠心想。
从前将军府的陆知翡也打猎,只是对他不曾这样淡漠。
难道是她也重生了,还是她彻底把他忘了?
这样想着,陈筠小跑两步,他三两下追上来,伸出个手就拦住她的去路。
去哪打,我跟你一起。
当真如此?
陆知翡撇头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