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的手纹总是很杂糅的,像他的思想一样混着疯长痛苦的心思,他总是渴望被爱,我知道的,他总是在心里向亲人开着一扇门,他经常对着星星,对着大院的门口发呆,好像在期待着谁来。
那时候我是怎么样的呢,我盯着哥,希望他能回头看看我,我也在发呆,脑子一片空白,眼睛里只有哥。
我是吃大院百家饭长大的,我总爱听阿伯说那个年代的英雄的事,在每一个放学的黄昏,就靠着阿伯的摇椅,听着他讲往事。
哥就是在一个平凡的黄昏,强硬地闯入我的视野,哥背对着黄昏,阴影无限拉长,遮住我最爱的火烧云,我莫名能感受到,哥在难过,他走进大院的时候,连阿伯都丢下我去安慰哥。
哥当时眼圈是红的,比一大片的火烧云还艳丽,比我种在秘密花园的花还漂亮,所有的长辈都围着哥,我依旧保持着靠着摇椅的姿势,和他遥遥地对视。
哥住进了大院,我对什么事情都很好奇,所以我偷偷跟在阿伯的后面,看见了一群人头上带着白色的头巾,神情都很哀悼,哥淹没在高高矮矮的人群里,低着头,我看不清他。
阿伯轻轻地抱着他,像小时候我摔倒哭泣时他抱着我一样,平常阿伯抱别的孩子我会强硬地挤开,阿伯是我的,但是哥那时候鼻子红红的,眼睛也红红的,我的那点嫉妒就烟消云散了,甚至,我也想去抱一下他。
所以丧礼结束后,我躲在一个高高的门槛后面,看着一个接着一个的人走了,阿伯陪着哥到半夜,等得我都靠在门槛睡着了。
我那时候是被摇醒的,睡眼惺忪,我和哥面对面怪异地沉默着,我看着他的眼睛说,你的眼睛比我亮,怪不得阿伯最近喜欢你,都不给我讲故事了。
哥当时愣了一下,像是被我逗笑了:“小孩,你不睡觉跟来干嘛,被李伯伯发现你就惨了。”
哥敲了一下我的脑袋,语气也轻松了很多。
我也敲了一下自己的脑袋 “哦对”,然后双手抱住他,我感受到他怔愣住了。
我解释 “我想抱抱你,你别哭,阿伯也是这样抱你的,从小到大,阿伯除了我和夏姨,没抱过别人。
因为我不让。”
我埋在他的怀里,像阿伯抱我的时候逗我笑一样在我怀里乱蹭。
哥不像我一样笑,哥很久没说话,抬头刚想问他为什么不笑,发现哥在流眼泪,我拿我的袖子给哥擦眼泪,虽然那是我最帅的衣服,哥的眼睛现在不是星星了,是暴雨后的一地洼水,藏着哥难以言说的难过。
我擦不干哥的泪水,我不停的道歉哥就不停的哭。
我的袖子湿答答的,哥的眼睛像西院的大胖经常盘的核桃,我手足无措胡言乱语的道歉,哥哭着哭着打嗝了,我看着哥又笑了,开怀的那种笑,笑得很漂亮,有一阵风轻轻的带走他的阴霾,那天晚上没有月亮,但是哥的眼睛又亮了,我喜欢哥的眼睛,哥喜欢我的胡言乱语。
我们俩坐在门槛旁边,我才知道他的名字——于潜,我让他叫我的名字,“叶飞。”
我的名字原来这么动听的吗他问我答,我问他不答,他时常沉默发呆,跟阿伯家的电视机一样宕机,但是我每次问他从哪里来的,他都说“我是这里的,被那里送来的”。
后来我知道了,不敢问了,也没办法问了。
丧礼过后,哥先暂住在阿伯家不到一个星期,就住在了去世了的李奶奶家的屋子,就在阿伯的房子的隔壁,阿伯怕哥孤独,就让我陪哥一起住,然后带哥一起吃饭。
哥办理在我们这里的高中读书,因为还在暑假,所以哥常常教导我的作业,哥特别厉害,我每次故意问他特别难的题目,他都能解开。
我放学还是会靠着阿伯的摇椅,听阿伯讲故事或者往事,然后晚上再偷偷溜到哥的屋子,开一个台灯,哥在旁边写作业,我在我哥的旁边讲阿伯告诉我的事。
哥教会我玩魔方,有很多很多的公式,我记不住,哥就一次一次教,我问他,哥你怎么记得住的。
哥又是沉默,过了很久很久,我还在看着他,哥说:“其实我不爱玩魔方,也不爱学习,但是我以前学校的同学爱玩,我需要陪他们玩。”
我说:“我不喜欢和西院的方荷玩,因为他每次挖完泥土都不洗干净手,阿伯就和我说不喜欢就不强求自己和别人玩,所以我就不和他玩,哥要是不喜欢,就不玩。”
我本来想摔掉的,但是这是哥的,我不能随便摔,所以我把魔方放进角落的箱子,拿锁锁上,拿了乱七八糟的剩布料盖住。
后来哥看着大院的门口,沉默了很久才跟我说:“过往的魔方被剩布料盖着,那过往呢,用什么盖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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