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蠢货!
跑啊!
后面有狗洞啊!
钻出去啊!”
江芷柔跺着脚,崭新的小羊皮短靴狠狠碾过教室光洁的地砖,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她死死盯着课桌下手机屏幕里那个咳血不止、蜷缩在破庙角落的古装少女。
少女衣衫褴褛,唇色乌青,每一次艰难的喘息都伴随着撕心裂肺的呛咳,身下洇开的暗红血迹刺目惊心。
屏幕里的少女也叫江芷柔。
一部她追得上头又恨得牙痒的古偶剧《锦瑟劫》。
此刻,剧中的“她”正被恶毒继母一碗毒药送上绝路,三日后还要被抬去给一个死掉的痨病鬼冲喜。
江芷柔看得胸口发闷,恨不得钻进屏幕替她手撕了那继母。
“轰隆——!!!”
一声炸裂苍穹的巨响毫无征兆地在头顶爆开!
不是普通的雷声,而是带着毁灭一切的蛮横力量,仿佛要将整个教学楼连同里面的一切彻底撕裂。
幽蓝色的电光,如同九天之上倾倒的熔岩瀑布,瞬间吞噬了江芷柔头顶所有的空间,将她完全笼罩!
视野被灼烧般的纯白彻底吞噬。
没有痛感,只有灵魂被硬生生剥离躯壳的恐怖虚无。
意识像断线的风筝,被拽入无边黑暗。
……冰冷。
粘稠。
窒息。
意识在黑暗的泥沼里挣扎着上浮。
浓烈的气味率先钻进鼻腔——潮湿发霉的土腥味、劣质草药煎糊的焦苦、还有陈年朽木腐烂的死亡气息。
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吞咽砂砾。
身下不是柔软的床垫,而是粗糙、坚硬、硌得骨头生疼的木板。
盖在身上的“布”粗粝得像麻袋,冰冷沉重地贴着皮肤。
眼皮重如灌铅,江芷柔用尽力气,才掀开一条缝隙。
视野模糊不清,如同蒙着污浊的油垢。
低矮歪斜的深色房梁,几缕稀疏的茅草从缝隙垂挂。
坑洼不平的土坯墙布满蛛网般的裂痕,墙角洇开大片深色水渍。
唯一的光源,是角落里破木桌上,一支插在粗陶碗里、淌着蜡泪的劣质白蜡烛。
烛火昏黄,微弱得随时会被屋内的阴冷死寂吞噬。
“嘶……”刚想动,一股钢针攒刺般的剧痛猛地在她脑中炸开!
痛得她瞬间蜷缩,冷汗涔涔,牙齿咯咯打颤。
死了?
阴曹地府?
不对……一个荒谬绝伦的念头,冰水般浇下——穿越?!
“吱呀——”刺耳干涩的摩擦声响起,那扇歪斜、布满虫蛀的破木门被粗暴推开。
一个瘦小的身影跌跌撞撞扑进来,带着屋外的寒气和湿意。
洗得发白、打着补丁的粗布衣裙,乱糟糟的丫鬟髻。
红肿如桃子的眼睛看到床上蜷缩的人影时,爆发出狂喜的光芒。
“小姐!
小姐!!”
尖锐的哭喊撕裂了死寂。
小丫鬟连滚带爬扑到床边,冰凉粗糙的手死死抓住江芷柔的手臂,力气大得惊人,“老天爷开眼!
菩萨保佑!
您…您终于醒了!
呜呜呜…秋月以为…再也见不到您了!
呜呜呜呜……” 语无伦次,眼泪噼里啪啦砸在破被上。
江芷柔彻底懵了。
僵硬地转动眼珠,看着哭得撕心裂肺的古装小女孩。
大脑空白,嗡嗡作响。
不是拍戏。
霉味、蜡味、手臂上冰冷的湿意和薄茧的摩擦感,真实得令人窒息。
巨大的荒谬和冰冷恐惧扼住喉咙。
她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嘶哑:“我……我叫什么?”
哭声戛然而止。
秋月猛地抬头,眼睛瞪得溜圆,嘴巴微张,脸上是极致的震惊和茫然,仿佛听到了最不可思议的问题。
她下意识松开手,往后瑟缩,眼神困惑又惊恐。
“小姐?
您…您怎么了?”
秋月声音颤抖,小心凑近,“您是烧糊涂了吗?
您…您是江家嫡出的大小姐,江芷柔啊!”
“江芷柔”三个字,像一道无声的万钧雷霆,劈中混沌的识海!
“轰——!”
剧痛再次席卷!
伴随剧痛的,是无数破碎的记忆碎片,如同决堤洪水,疯狂涌入!
——阴暗潮湿、终日不见阳光的破败小院。
——刻薄冷漠、鄙夷算计的一张张脸。
——一碗被强灌下、散发刺鼻怪味的汤药。
——继母柳氏那张妆容精致、眼底狠毒如鬼魅的脸,在摇曳烛光下:“冲喜…三日之后…赵家那病痨鬼…你爹点了头的…这是你的命……”——冰冷彻骨的绝望,啃噬骨髓……这些碎片,与手机屏幕上咳血等死的古装少女形象,轰然重叠!
严丝合缝!
她真的成了那个“江芷柔”!
被继母一碗毒药送上黄泉路、三日后就要被抬去给死人陪葬的倒霉蛋!
巨大的恐惧如冰海将她淹没,窒息感扼喉,心脏疯狂擂动。
冰冷绝望沿着脊椎蔓延,西肢百骸失去知觉。
就在灭顶恐惧几乎吞噬她时,身下粗糙的“床板”,左侧肩胛骨下方,一个硬物隔着薄被和粗布衣物,清晰地硌住了她。
温润中带着一丝奇异的沁凉。
像一块…玉?
本能驱使下,在秋月惊愕的目光中,江芷柔僵硬地、缓慢地侧身,右手艰难探入身下发霉的干草和破被褥。
指尖在冰冷粗糙的草梗间摸索,触碰到了边缘圆润、触手生温的硬物。
她屏住呼吸,指尖用力,抠了出来。
昏黄烛光下,一块半个巴掌大小、色泽温润如羊脂的圆形玉佩,静静躺在她沾满灰尘的掌心。
玉佩素雅,只在中央,用简洁流畅的线条,阴刻着一个奇特的、首尾相衔的符号——像盘踞的龙,又似扭曲的闪电,古老而神秘。
这图案……江芷柔瞳孔骤缩!
心脏被无形之手狠狠攥紧!
涌入的原主记忆里,这玉佩模糊不清。
但此刻,这形状,尤其是中央那独一无二的符号,与她几个小时前在手机屏幕上看到的画面——剧中濒死的“江芷柔”,在破庙地上,用尽最后力气从怀里掏出、死死攥住首至咽气的玉佩道具——完全重合!
分毫不差!
电视剧里…那角色临死前攥着的…就是这块玉!
剧中的旁白…“此乃先夫人遗物,内藏玄机,或为翻盘之关键”?
冰冷的玉佩贴着滚烫掌心,奇异的沁凉感,带着微弱却不容忽视的生命力,顺着指尖脉络,渗入她僵冷的血液。
三日后冲喜…死路…继母的毒药…剧中的死亡结局…手中这块,与剧中道具一模一样的、藏着“玄机”的玉佩…混乱思绪如风暴肆虐。
恐惧、荒谬、茫然、一丝被绝境逼出的凶狠,交织翻腾。
江芷柔死死攥紧玉佩,坚硬棱角硌得掌心生疼。
这痛感,确认着噩梦的真实。
她缓缓地、艰难地抬起头。
视线越过仍在抽噎、泪痕未干却惊疑不定的秋月,投向那扇微微晃动的破旧木门。
门外夜色浓稠如墨,寒风呼啸灌入,吹得蜡烛火苗疯狂摇曳,在她苍白的脸上投下明明灭灭、鬼影般的光斑。
屋内的空气凝固了。
只剩下粗重压抑的喘息,和劣质蜡烛燃烧时细微却令人心悸的噼啪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