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裹挟着艾草燃烧的焦苦,如一只无形的手,缓缓钻进桥洞。
潮湿的雾气中,师父正用火钳拨弄着炭盆,暗红的火星迸溅,落在一旁泛黄的医书残页上,转瞬便化为细小的黑点。
我背靠冰冷潮湿的水泥墙,机械地数着手中的铜钱,一枚枚光绪元宝在掌心滑过,当数到第一百枚时,我注意到币面边缘的“孙”字上,还沾着昨夜那个男孩吐出的黑血,暗红的痕迹在铜色的映衬下,显得格外刺目。
“膻中穴积灰者犯煞。”
师父突然开口,枯瘦的手指闪电般掐住我的手腕,粗糙的触感带着常年行医留下的老茧。
不等我反应,艾灰混着雄黄粉己被他抹上天鼎穴,一股刺鼻的味道弥漫开来。
我下意识看向一旁的铜人模型,孔洞里凝着蛛网状的灰烬,足三里穴处那道焦痕格外醒目,那是我三个月前初学针灸时,因操作失误留下的烫伤印记,此刻仿佛在提醒着我学艺不精的过往。
就在这时,一阵刺耳的轮胎摩擦声划破寂静。
穿貂皮的女人毫不客气地踹开桥洞口的碎石,身后黑色轿车碾过积水,水花西溅,瞬间溅湿了一旁的艾草堆。
她气势汹汹地走上前,甩出一个信封。
从信封里滑出一张泛黄照片,画面里,七岁的我蜷缩在火场废墟中,眼神惊恐,而身后那个黑影手持的梅花针,竟与师父腰间常年佩戴的那枚一模一样。
“老神仙,医院查不出我儿子的病因!”
女人的声音尖锐而急切,水晶指甲深深掐进我的腕骨,疼得我倒吸一口冷气。
她身上浓郁的香水味与若有若无的殡仪馆防腐剂气息混杂在一起,刺鼻难闻。
“小师傅这疤,和纵火犯侧写图……”她的话如同一把重锤,敲得我心头一颤。
师父却不为所动,银针如流星般扎进女人的合谷穴。
女人触电般缩手,散落的钞票间,一张病历显露出来。
我瞥见市立医院诊断书上,患者栏写着“陆九渊(疑似人格分裂)”,而医师签名处,被火烧得只剩一个“周”字,仿佛在诉说着某个被刻意掩盖的秘密。
桥洞的阴影处,棺材铺掌柜的独眼在艾草烟气里泛着诡异的绿光。
他缓缓掀开棺木,一股陈年霉味扑面而来。
二十具头骨整整齐齐码在绸缎上,每块额骨都刻着“三医门”篆印。
“你师父偷走的可不止医书。”
他的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枯瘦的爪子扣住我的肩井穴,冰片混着砒霜的味道刺得鼻腔发疼,“1929年废止中医案,他用鬼门十三针杀了七个西医代表……”这话像一记闷雷在我耳边炸开,让我不禁怀疑起自己一首敬重的师父。
我在整理艾草时,发现麻绳捆扎处嵌着半块玉珏,纹路与老烟枪遗留的鎏金怀表严丝合缝。
在背篓底层的艾叶下,我摸到一张X光片,借着微弱的光线仔细查看,我的右腿腓骨裂纹走向,竟与那些头骨上的裂痕惊人地相似,这诡异的巧合让我背后泛起阵阵寒意。
突然,桥洞外的野狗发出凄厉呜咽,声音在寂静的空间里回荡,令人毛骨悚然。
师父原本平稳的鼾声也在此刻停顿,就在这一瞬间,铜人模型“咔嗒”一声裂开,暗格里掉出半张带血的手术通知单。
上面写着患者姓名“陈当归”,手术项目“面部植皮术”,而主刀医师签名同样烧得只剩“周”字。
暴雨毫无征兆地倾盆而下,砸在青石板上,声音如同银针落地。
我下意识摸着龟甲上“外经”二字边缘的血痂,那分明是新鲜的人血。
师父翻身时,道袍下摆不经意扫过炭盆,露出腰间梅花针上刻着的“周氏医院”钢印,这一刻,无数谜团在我脑海中翻涌,而真相似乎还被深埋在重重迷雾之中,等待着我去揭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