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人生有西喜,久旱逢甘霖,他乡遇故知,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
六月甘一,是礼部精心挑选的好日子,宜嫁娶。
看着身上穿着的黑金玄鸟喜服,许雁归隔着铜镜摸了摸头上的冠帽,她想,若不是尚公主,她恐怕一辈子也穿不上这尊贵服饰。
“阿雁,磨蹭啥呢,大喜的日子莫要耽搁了时辰。”
赵嬷嬷脚下生风,麻溜将剩下的配饰给许雁归穿戴好,便推着她朝屋外走,接亲的队伍一早就候在将军府大门了。
自打小姐走后,她啊就盼望着小姐的女儿平安长大,再找个称心如意的妻子,二人相伴一生。
如今能替小姐亲眼瞧着许雁归成亲,她这个老婆子就算是死也无憾了。
“嬷嬷,好好的,好好的啊。”
许雁归临走时,还是忍不住抱了下赵嬷嬷,这个除了娘亲外,唯一一个无条件对她好的人。
此后,她便常住公主府,将军府怕是不怎么回来了。
赵嬷嬷有些受宠若惊,但还是拍了拍许雁归的背,哽咽着说好。
“时辰到,起驾!”
宫里来的太监捏着嗓子喊道,尖细的声音让许雁归内心不禁有了几丝烦躁。
许雁归一个飞身上马,手抓缰绳,夹了下马肚子,在迎亲队伍的簇拥之下,朝皇宫里走去。
她是驸马,按照民间的说法,就是赘婿,仪式是在皇宫里的凤佑广场上举行,她得自己骑马过去,然后带着三公主殿下登上那三千长阶,向高堂之上的女帝敬酒。
去他的三千长阶,这不是存心整她们吗?
滴水未进不说,还穿着如此繁重的礼服,三公主身体又不好,走完这三千长阶,怕是人还在魂都飞了多远了。
许雁归暗自想到,总感觉是那西公主在女帝面前说了些什么,故意报复自己。
早知道当初自己就该再狠一点,首接把她扔泥坑里算了,还有林唯一这个又当又立的没脑子的废物,早知道就多甩她两巴掌了。
唉,真是一失足成千古恨!
“驸马,到地方了,还请下驾随奴才步行过去。”
许雁归咬咬后槽牙,翻身下马,给了太监一锭金子,沉声道:“有劳公公了。”
守义是大太监的义子,这几年跟在他身边也瞧过了不少出手阔绰的贵人,但像这位新晋驸马阔绰的可没几个,难不成……“我自幼长于乡野,不懂什么规矩,还望公公多多提点。”
守义顿时了然于心,连连行礼,“将军真是折煞奴才了。”
许雁归轻笑一声,不再言语,跟着他朝凤佑广场走去。
过了半个时辰,许雁归瞧着面前的三千白玉阶梯,心里不住地骂人。
好吧,她以为是两个人一起走上去,没想到,是三公主在最后一百阶那里等着她,好家伙,感情是自己勇登两千九百阶梯啊。
算了,不过区区两千九百,撸起袖子,烂命一条就是干!
“这是清心丹,可强筋骨除疲劳。”
守义从袖口里掏出一个翠绿小瓷瓶,偷摸交给许雁归。
看来自己那一锭金子还是有用嘛,许雁归难得露出一丝笑容,“多谢公公。”
许雁归盯着上方的仪仗,开始了她的攀登之路。
两千零一、两千零二、两千零三……去他的规矩,许雁归有些气喘,双手叉腰,到底是谁?
给她在这儿上难度!
她每上一阶,这身上的压力也就成倍增加,若不是她体内有真气护体,早就被压在地上爬都爬不起来了。
“哟,朕新封的将军还是挺有骨气的嘛,硬扛威压,你给她丹药没有?”
宋熙侧身问着王公公。
“回陛下,奴才吩咐守义给了的。”
宋熙挑眉,摩挲着手中的平安玉扣,神色不明,“她武安侯仗着从龙之功,什么好处都想揽在自己兜里。”
自己明面上报复不了她,这私下里还不能给她女儿使绊子吗?
她要让这些官员侯爵看看,跟皇家当亲家到底容不容易。
两千八百八十八、两千八百八十九、两千八百九十……两千九百!
许雁归低头咬紧牙关,将脚重重地踏在最后一个阶梯,这时,突然一只莹白如玉的手伸在她面前。
一抬头,许雁归便对上了那双看似含情脉脉的桃花眼,实则不带一丝凡尘俗欲,无波无澜。
许雁归有些愣神,她总感觉今日的三公主很不一样,不再是她第一次见面时的那个怯懦懦的少女。
“多谢。”
许雁归在衣袖上擦了擦手心的汗,一把握住宋文殊的手,调整了下紊乱的气息后,便牵着她朝大殿走去。
“无碍。”
什么?
许雁归感觉耳旁像有几缕清风拂过,她侧头看了看一本正经的宋文殊,有些摸不着头脑。
殿下也没说话?
那刚才到底是谁?
难道皇宫里还有能隔空传音的高手?
最终,许雁归疑神疑鬼地走完了全过程,到敬酒环节脑袋都是晕乎乎的。
“你呀你,隐姓埋名跑到北疆来,把我们骗的好苦,喝,今日不把你喝趴,咱们燕北军的兄弟姐妹们可不会放过你啊!
哈哈哈哈哈!”
说话的是乔林,陛下亲封的冠军侯,年少成名,是跟着许雁归出生入死的挚友,若不是她在,许雁归都不知道在战场上死几回了。
“哈哈哈哈哈哈,喝,大家伙都喝高兴了哈。”
许雁归一脸喜气,大笑着附和起来,仰头就是一满杯,乔林,哼哼,今日灌我酒,看我来日练兵时怎么虐你。
渐渐的,许雁归面带酡红,眼神有些迷茫,就在她有些踉跄地离开酒席时,守义不知从哪里跳了出来,将她带到外边儿的亭子里。
月色朦胧,许雁归甩甩昏沉的脑袋,她眨巴着眼睛想要看清坐在亭子里的人。
守义将她按在石凳上,朝宋熙弯腰行礼后便退下了。
都说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喜欢,可宋熙是越看越烦躁。
娇娇女儿就这么被“算计”走了,她真是想把武安侯府给一锅端了。
唉,罢了,或许许雁归对于文殊来说,是最好的归宿了。
“听着,你要是敢对文殊不好,朕就诛你九族。”
诛……九族?
许雁归只感觉天旋地转的,下一秒眼前便陷入黑暗。
青雀殿。
“殿下,驸马到了,只不过……”竹叶气鼓鼓的样子像只充气的河豚。
“只不过什么?”
宋文殊将手里的团扇放下,有些疑惑地瞧着竹叶。
该不会是不来了吧,不来最好,省得她还要伪装一番。
竹叶环视一周站着的宫女,朝宋文殊走近低声说了句:“烂醉如泥,正瘫坐在院里不肯起来呢。”
啧,不是让人将她的酒水换成白水了吗?
怎么还会喝醉。
这驸马怎么这样啊,合卺礼和解缨结发礼都还未行呢!
竹叶为自家公主打抱不平,心里暗暗给许雁归记上一笔。
“算了,你叫人先将驸马扶进来吧。”
宋文殊吩咐道,正想将手中的团扇放下,便瞧见她的新婚妻子连滚带爬,跑了进来。
没错,就是连滚带爬,还叫嚷着将殿内所有的宫女给赶了出去,包括竹叶。
许雁归突然睁眼,发现自己不知怎么躺在了青雀殿外的空地上,她按了按发痛的太阳穴,拒绝想要搀扶她的宫女。
还有仪式没行完呢,她得赶快到公主面前去,莫不然明儿就会传出公主驸马不和,驸马冷落公主的谣言了。
那些个长舌妇说自己倒还行,但是她就是不想她们背后嚼宋文殊舌根子,她突然感觉自己好像变得有些莫名其妙了。
“不用,不用扶我,我没醉,你们都出去。”
许雁归踉踉跄跄地赶走所有碍眼的人后,关上殿门,背靠着休息一下,又咬牙起身,脚踩棉花般朝宋文殊扑去。
“嘻嘻,抓到你啦~”突然,一阵凉风吹过熄灭了殿内的红烛。
黑暗中,许雁归原本朦胧的眼神瞬间变得分外清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