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十八,陈国都城迎来了十年未遇的暴雪。
风卷着冰碴子抽在人脸上,像无数把钝刀在刮骨。
东宫角门外,青石阶早被雪埋成了坟茔。
一个单薄身影跪在坟头。
“求张管事...收了我吧。”
粗麻纸上歪斜的字迹刚举起,就被风撕成碎片。
守门侍卫的嗤笑混在风吼里:“哑巴也配进东宫?”
阶下人不语,只是将额头重重磕向覆冰的石阶。
咚。
冰面裂开蛛网般的红纹。
“晦气!”
门房探出半张脸,“今儿华阳郡主驾临,惊了贵人仔细你的皮!”
门栓将落时,玄色大氅掠过朱门。
“且慢。”
玉般温润的嗓音,却让侍卫们骤然僵成雪人。
萧璃的视线里撞进一双蟠龙纹锦靴。
雪粒子黏在睫毛上,模糊看见那人俯身。
带着松墨气息的绢帕按上她额间伤口。
“识得字?”
他指尖点在她冻裂的掌心。
——那里用血画着星轨图。
她猛地蜷起手掌。
三个月前姜国王城陷落那夜,北斗第七星摇光忽坠。
而此刻,北斗第五星玉衡正悬在此人头顶。
《天官书》有云:玉衡者,杀伐之主。
恰如眼前人——陈国太子谢宴。
“殿下不可!”
惊呼从鎏金暖轿传来。
华阳郡主掀帘而出,丹蔻指甲几乎戳到萧璃鼻尖:“这贱婢眼神带煞,定是...”话未竟,谢宴忽将那沾血的帕子掷进雪堆。
“郡主眼力甚佳。”
他笑着踩过帕上血痕:“可惜看错了人。”
* * *当夜,萧璃躺在柴房草堆。
喉间炭伤随呼吸撕扯,反倒让她清醒。
袖中琉璃簪贴着腕骨——这是母后城破前塞给她的。
簪头淬着见血封喉的“牵机”。
够杀十个人。
“哑女!”
粗使嬷嬷踹开门,“郡主传你侍药!”
铜盆热水兜头浇下时,萧璃在蒸腾雾气里眯起眼。
华阳郡主斜倚熏笼,纤足踏着个锦缎包袱:“打开。”
包袱里赫然是姜国王室图腾的残旗!
“认得么?”
鞋尖碾过旗上凤凰,“姜国余孽昨日凌迟处死,叫得可惨...”萧璃指甲抠进掌心。
那旗是假的——真王旗金线掺了玄铁,能割断喉管。
而眼前这面,线头软塌塌垂着。
“本郡主要试药。”
华阳突然掐住她下巴,“若你活到天明,便准你留下。”
黑瓷药碗递到唇边。
萧璃闻见附子混着鸩羽的味道。
足能毒死三头牛。
柴门忽被冷风撞开。
“郡主好雅兴。”
谢宴倚着门框把玩玉韘,“只是这哑婢...孤另有用处。”
他身后太医捧着星盘:“殿下,观星台缺个洒扫。”
华阳染着凤仙花的指甲骤然折断:“殿下莫不是瞧上这丑奴?”
谢宴轻笑一声。
玄氅擦过萧璃肩头时,有什么冰凉物件滑入她袖袋。
“孤只瞧上有用的棋子。”
他指尖若有似无拂过她袖口:“比如...能看懂《甘石星经》的棋子。”
* * *西更天,萧璃跪在观星台擦拭星轨盘。
袖中物硌得生疼——是半块蟠龙玉佩。
与屠城那夜,敌将腰间玉佩一模一样!
铜盘突然嗡鸣震颤。
北斗第七星摇光在盘上疯狂明灭。
这是...国丧之兆!
她猝然抬头,见谢宴不知何时立在阶下。
雪光映着他手中明黄绢帛:“刚得的消息。”
他眼底似有悲悯,又似讥诮:“你们姜国那位诈死的幼帝...”绢帛飘落她眼前。
“今晨被发现溺毙在茅坑。”
寒风卷着雪沫灌进喉管。
萧璃喉间炭伤骤然崩裂!
鲜血混着剧痛冲上颅顶时,她看见谢宴俯身凑近。
温热的呼吸拂过她耳际:“现在明白了?”
“你要杀的仇人...”“从来不是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