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一秒，李琪英还看着儿子安然吃饭，下一秒李凡冷不丁抛出的问题，让她瞬间乱了阵脚，一时不知所措。
小时候的李凡，总是眼巴巴地盼着父亲回家，脑海里无数次勾勒父亲的模样，满心好奇父亲究竟去了哪里。
可在同龄孩子的指指点点、邻里的风言风语里，让幼小的李凡知道了残酷的真相——父亲抛弃了他们，或许永远都不会再回来了。
从那以后，懂事的李凡便把对父亲的念想深深埋在心底。
他不再需要，也不想知道父亲是谁、身在何方，在他的世界里，这个男人就像从未存在过。
但不知为何，今天的李凡，心底突然涌起对那位素未谋面的男人的好奇与憎恶。
这个给母亲带来了十几年的苦难的男人。
李凡突然迫切地想要见见他。
李琪英的脸色瞬间黯淡下来，她站起身，默默收起李凡吃不下的饭碗，把剩饭倒进自己碗里，随后端着碗筷走向狭***仄的案台。
她用水瓢从桶里舀出一瓢水，缓缓倒进洗碗盆，动作机械地开始刷洗，水流声在寂静的空间里格外清晰。
“你不需要去想你爸的事，”她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与无奈。
“你从学会走路到现在，他一次都没来看过你，就当他己经死了吧。”
她顿了顿，又拿起油锅，一边用力刷洗，一边接着说“你也别想着去找他，他现在有了新家庭，还有了新孩子。
我不会告诉你他在哪，就算你自己找到了他，他也不会认你的。
我以为你以前不问，是放下了，希望你能和妈妈一样，忘了那个人，就当从来没有过这个人。”
这些话，和李凡曾经预想的一模一样，他沉默了，没再追问什么。
见李凡不说话，李琪英又轻声道“妈妈会尽量多陪陪你，补偿你这些年缺失的陪伴。”
李凡听了，心里却五味杂陈，他觉得自己最需要陪伴的日子早己过去，现在的他需要的不是这种东西。
李琪英收拾完家里的琐事，天色己经完全暗了下来。
她取来一床被子，在那张破旧的老沙发上躺下，很快便入睡了。
李凡的家不过三十来平方，就是一间西西方方的小房间，没有独立厕所，没有像样的厨房，也没有阳台。
房间正中间，摆着一张涂着黄木漆的老衣柜，将房间一分为二。
不知道母亲从哪里找来的师傅，在衣柜边上装了一个木板门，把靠窗的这边隔成了李凡独立的小房间。
李凡就在右边学习、休息，而左边的老沙发，便是母亲李琪英睡了十几年的地方。
李凡听说，小时候家里本有机会换套大一点、好一点的房子，可母亲为了给外婆治病，不仅花光了所有积蓄，还欠了不少外债。
高中这几年，家里的情况才稍有好转，还清了债务，在吃穿生活方面，李凡也总算不比同学们差。
李凡没再做别的事，径首回房间睡觉。
过去十几年里，他待在家里的大部分时间不是写作业就是学习。
高考结束后，没了作业，他在家唯一的娱乐就是看看电视、翻翻书。
在这个生活学习了十几年的县城里，李凡没有特别要好的朋友，自然也没人约他出去玩，这也是他暑假去打工的原因之一。
夜里，李凡迷迷糊糊醒了，隐隐约约听见隔壁李琪英在小声说话。
不知道这么晚了，母亲在和谁打电话。
他脑袋昏昏沉沉的，也没多想，翻了个身又接着睡了过去。
第二天，菜市场一大早就喧闹起来，可李凡却睡得很沉，那几个小时的喧嚣都没能吵醒他。
也许是这两个多月的打工生活真的让他有些疲惫，他难得一觉睡到了九点才醒。
等李凡从房间出来，李琪英己经吃完早饭，正在收拾自己的碗筷，餐桌上摆着为李凡准备的早餐，还冒着热气。
李琪英笑着看向李凡，温柔地说道“正准备喊你起来吃早饭呢，快去洗漱一下，过来趁热吃。”
李凡洗漱完回到餐桌吃饭时，李琪英告诉他，吃完饭带他去县里的商场买套衣服。
饭后两人到了商场。
李琪英拉着李凡逛了好多家服装店。
李凡对衣服没什么特别的要求，只要整洁、不难看就行。
今天是母亲为他挑选，两人换了好几家店，试了好几件衣服，可李琪英都不满意。
李凡也不抱怨，想想自己确实很久没和母亲这样一起逛街了，便由着母亲折腾。
因为手臂和腿上还有擦伤，李凡不想让母亲看见担心，所以挑的都是运动长衫和长裤。
最后，他们来到一家去年新开的阿迪达斯店。
在这个偏远的小县城，这家店的东西价格不菲，只有少数富裕家庭消费得起。
李凡知道母亲赚钱养家不容易，不想让她破费，所以一开始并不愿意进这家店。
可李琪英却硬拉着他走了进去。
李凡心不在焉地看了一圈，说自己不喜欢这些款式。
李琪英却觉得儿子口是心非，非要他试几件看看。
李凡无奈，只好挑了几件，一件一件试给母亲看。
他悄悄看了眼衣服上的标价，一套运动服竟然要一千多，着实让他吓了一跳。
李凡嘴上说说着不好看，试完就把衣服挂了回去。
李琪英却对其中几套很满意，非要李凡选一套。
李凡心里纠结了好一阵，最后选了店里一套短袖短裤。
他选这套倒不是因为喜欢，纯粹是看价格相对便宜一些。
李琪英一眼就看穿了他的心思，却没有点破，只是问道“怎么突然选短袖短裤了？
你不是说想要运动服吗？”
李凡挠了挠头“我才想起来我去年买的那套运动服，都没怎么穿，没必要再买。
而且听说杭城那边要热到国庆后，短袖还能穿很久呢。”
李琪英听了，没有再反驳。
李凡换上短袖短裤后，尽管他刻意遮挡，还是被李琪英发现了身上的伤口。
李琪英看到他手臂和腿上一大块还没结疤、有些红肿的伤口，原本因为李凡隐瞒而要生气的她，瞬间心疼得眼眶泛红，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这是你昨天弄的伤？”
李琪英的声音有些哽咽。
李凡尴尬地挠挠头，回答道“昨天回家骑自行车不小心摔的，我这不是怕你担心嘛，就没告诉你。
真没事，就是蹭了点皮。”
旁边还有店里的导购员，李琪英强忍着情绪，没再追问。
李凡知道，自己的母亲一向要强，可只要涉及到他的事，就容易情绪激动、多愁善感，这也是他不想让她知道自己摔伤的原因。
最后，李琪英还是给李凡买下了这套短袖短裤，又不顾李凡反对，另外给他选了一双白色的阿迪贝壳头。
李凡头一次穿这么白、这么漂亮的鞋子，虽然嘴上没说，但心里还是很喜欢的。
结账时，李琪英花了将近一千五，差不多是她大半个月的工资。
李凡心里很不是滋味，不明白母亲为什么要花这么多钱买这些东西。
明明家里并不富裕，在他看来，这些钱花得有些冤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