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读课的朗朗书声里,陈默的指甲在课桌下掐进掌心。
第三排传来王浩的咳嗽声,带着草莓牛奶的甜腻 —— 他总在早读时把吸管咬得咯吱响,像在嚼碎谁的骨头。
昨夜父亲的皮带抽在后背的灼痛还没消,母亲用牙膏给他抹伤口时,指尖比冬天的自来水还凉。
但此刻他盯着王浩课桌上的牛奶盒,盒角鼓起的小三角在阳光里泛着光,像块等着被戳破的脓包。
美术课发下来的剪刀,此刻正静静地躺在书包夹层里,仿佛是一个被遗忘的秘密。
刀刃边缘的毛边,在微弱的光线下显得有些粗糙,这让他不禁想起了前天捡到的那枚锈钉。
那枚钉子半埋在操场的沙坑里,铁锈呈螺旋状,宛如一朵褐色的花。
他小心翼翼地将它挖出来,捧在手心里,感受着它的重量和质感。
这枚钉子虽然己经生锈,但依然有着一种独特的魅力,吸引着他的目光。
他把钉子藏在了铅笔盒的最底层,与削尖的铅笔头紧紧挨在一起。
每当他打开铅笔盒,金属相碰时发出的细碎声响,就像老鼠在啃食什么东西一样,让人心里有些发毛。
"陈默,擦黑板。
" 张老师的声音突然在教室里响起,同时,一个粉笔头如流星般砸在了他的课桌上,惊飞了草稿本上的蚂蚁。
他猛地回过神来,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走神了。
他赶紧站起来,走向黑板,手中的黑板擦在黑板上发出沙沙的声音。
而在他的草稿本上,王浩的简笔画还未完成。
他画的王浩,肥大的校服口袋里鼓着牛奶盒,右耳下方特意多画了三道斜线,那是上周被王浩扇巴掌留下的指痕。
抹布在水桶里绞出的水,滴在讲台边缘的裂缝里。
陈默看见王浩起身去厕所,牛奶盒还歪在桌上,吸管口沾着层白色奶渍。
他的心跳突然快起来,像揣着只撞笼子的麻雀。
铅笔盒里的锈钉在发烫,隔着铁皮都能感觉到它的棱角。
"啪嗒",抹布掉在地上。
陈默弯腰去捡,余光扫向王浩的课桌。
牛奶盒的锡纸封口微微翘起,边缘有层暗褐色的印子 —— 是他昨天故意蹭上去的铅笔灰,现在看来像块自然形成的污渍。
锈钉从袖口滑进掌心,他用指甲掐住钉帽,让尖锐的钉尖对准锡纸边缘。
后背突然撞上讲台桌角,疼得他差点哼出声。
是林小羽,她抱着作业本从旁边经过,马尾辫扫过他的手背。
"对不起......" 她的声音像片薄纸,眼睛却盯着他攥紧的拳头。
陈默慌忙松开手,锈钉在掌心留下个红印,像朵迷你的齿痕。
王浩回来时踢到了他的书包,里面的剪刀硌得他脚踝生疼。
但陈默的视线全在那盒牛奶上 —— 锡纸边缘多出道极细的裂缝,像被蚂蚁咬过的痕迹,褐色的锈迹混在奶渍里,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整个上午,他的注意力都集中在王浩身上,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
王浩每一次喝水的动作,都被他尽收眼底。
第一次,是在课间操结束后。
王浩像往常一样,仰头灌下了半盒水。
当他的喉结滚动时,校服领口微微敞开,露出了一小片皮肤,那颜色和他后颈的齿痕一样,呈现出淡淡的红色,仿佛被人轻轻咬过一般。
第二次,是在数学课上。
王浩打开草莓牛奶,将吸管***盒子里,发出了“啵”的一声轻响。
然而,就在他准备吸吮的时候,盒子上的裂缝突然渗出了一些奶液,滴落在课桌上,形成了一个小小的水洼。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他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过王浩。
首到下午第二节课,王浩突然举起了手,声音有些颤抖地说道:“老师,我肚子疼。”
他的脸色苍白得如同一张草稿纸,额头上挂着几颗汗珠,手指紧紧地抠住课桌的边缘,似乎在忍受着巨大的痛苦。
张老师见状,眉头微皱,关切地让王浩去医务室看看。
当王浩起身经过陈默身边时,一股奇怪的味道扑鼻而来。
那是草莓牛奶的甜腥味,与一股酸腐味混合在一起,就像是坏掉的水果在发酵,让人闻了有些不舒服。
陈默盯着自己的铅笔盒,锈钉上的褐色己经淡了,取而代之的是层淡淡的白色 —— 那是牛奶干了的痕迹。
他想起自然课学过的氧化反应,铁锈和牛奶接触会产生什么?
或许只是让牛奶变质得更快,或许...... 他不知道,只是觉得胸口有团火在烧,烧得他指尖发颤。
放学时值日生的扫帚扫到他脚边,扬起的灰尘里,他看见王浩的课桌下有滩暗黄色的污渍,像片枯死的落叶。
林小羽蹲下来擦地,抹布经过污渍时,她突然抬头看了他一眼,眼神里有某种他读不懂的东西,像害怕,又像了然。
回家的巷子里,父亲的货车喇叭声远远传来。
陈默摸了摸口袋里的锈钉,钉帽己经被体温焐热,钉尖却还是凉的。
他想起王浩在医务室时,教导主任陪着他的样子,那双手搭在王浩肩上,和昨天拍着他父亲肩膀时的姿势一模一样。
路灯亮起来时,他蹲在墙角,用锈钉在砖头上划刻。
歪歪扭扭的线条组成个戴校徽的小人,胸前有滩晕开的墨迹,像被牛奶浸透的伤口。
身后传来母亲唤他吃饭的声音,带着小心翼翼的颤音。
他把锈钉塞进墙缝,砖粉落进指甲缝里,像撒了把碎玻璃。
这晚父亲没有打他,因为母亲说他感冒了。
陈默躲在被子里,听见父母在厨房小声争吵。
父亲说 "别惯着那小子",母亲说 "他还小"。
黑暗中,他摸了摸后颈的齿痕,己经结了痂,摸起来像块凸起的树皮。
锈钉的棱角还在掌心发烫。
他知道明天王浩可能会回来,可能会继续欺负他,也可能不会。
但那个小小的裂缝,那道极细的划痕,让他第一次尝到了掌控的滋味 —— 原来不用挥拳,不用尖叫,只要比别人多注意一道裂缝,多等一等时间的发酵,就能让某些东西慢慢腐烂。
巷子深处传来野猫的叫声,带着受伤的呜咽。
陈默闭上眼睛,眼前浮现出王浩喝牛奶时的样子,浮现出锈钉在锡纸上划出的裂缝,浮现出自己藏在墙缝里的那道刻痕。
他不知道这算不算报复,只知道掌心的红印还在跳,像颗小小的、正在变硬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