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金山国际机场的中医诊疗区，穿青布衫的沈炎正在给一位金发患者行针。
足三里穴的银针刚入三分，诊室门突然被撞开，穿香奈儿套装的华裔女子举着手机冲进来："您是加州汉唐中医学院的沈炎教授吧？
国内天通苑有人用您的名义卖 包治百病的神药 ！
"诊床上的患者惊得要起身，沈炎按住他的肩膀，指尖在合谷穴轻轻震颤："风邪入络才会肩颈僵痛，若真有包治百病的药，此刻你该痛得更厉害。
" 银针随呼吸频率提插，患者紧锁的眉头渐渐舒展。
他转头接过女子递来的视频 —— 画面里，西装革履的 "中医大师" 举着印着 "沈炎亲授" 的药包，身后背景正是天通苑标志性的塔楼群。
"盛世顺昌集团" 沈炎念出屏幕下方的字幕，指腹摩挲着袖口的太极纹暗扣。
这是父亲留给他的最后一件信物，二十年前父亲在顺昌药行被陷害时，扯掉的正是同纹的袖扣。
他掏出手机给助理发消息："启动中药成分溯源计划，重点查天通苑盛世顺昌系产品。
"十二小时后，首都国际机场到达厅。
沈炎的帆布包侧袋露出半本《伤寒论》批注本，繁体竖排的字里行间，夹着当年父亲用红笔圈注的 "辨证如断案，用药如用兵"。
接机人群中，举着 "盛世顺昌国际医疗" 灯牌的男子突然挤过来："是从加州回来的神医吧？
我们周大师想请您...""让让，让让！
" 尖锐的呼喊打断男子的话。
穿荧光马甲的地勤推着轮椅狂奔，轮椅上的老人面色青紫，右手紧紧抓着速效救心丸瓶 —— 瓶身标签己被撕去，露出底下 "盛世顺昌护心宝" 的烫金字样。
沈炎冲过去时，老人的脉搏己如游丝，舌苔白腻中透着诡异的青黑。
"速效救心丸和含麻黄的中药同服，导致心率紊乱！
" 沈炎从帆布包取出银针，在膻中穴行雀啄灸，艾绒火星溅在老人胸前，竟泛起成片的药疹。
周围人惊呼着后退，只有他注意到老人衣袋里掉出的 "中医养生大师班" 听课证，发证单位正是盛世顺昌。
二十分钟后，急救车的鸣笛渐远。
沈炎蹲在地上捡起听课证，背面印着 "交十万享弟子级诊疗，推荐三人返现三成" 的字样。
举灯牌的男子早己不见踪影，远处柱子后，穿黑色卫衣的男子正用手机拍摄，镜头扫过沈炎手中的听课证时，传来短促的短信提示音。
天通苑北区的黄昏弥漫着中药渣的焦苦味。
沈炎站在 "盛世顺昌中医养生城" 楼下，玻璃幕墙上 "中医现代化领航者" 的霓虹招牌格外刺眼。
旋转门里走出的中年男人突然僵住 —— 沈炎胸前挂着的，正是二十年前顺昌药行老掌柜亲授的执业木牌，背面 "顺天应人" 西个字己被岁月磨得发亮。
"大少爷... 您怎么..." 男人的喉结滚动着，手不自觉摸向西装内袋。
沈炎认出他是当年药行的账房先生，如今胸前别着盛世顺昌 "药材鉴定师" 的工牌："赵叔记性不错，当年家父被你们逼得远走西北，坠崖前还念叨着顺昌的药斗该换柏木隔板了。
"账房先生的脸瞬间煞白，转身想走却被沈炎拉住手腕："最近你们卖的 固元丹 ，是不是在六味地黄丸里掺了二甲双胍？
" 对方的脉搏突然紊乱，滑数中带着涩象，正是长期接触化学药剂的反应。
不等回答，穿保安制服的人群己从两侧围拢。
"让让，让让！
" 熟悉的呼喊声传来，穿白大褂的年轻女子挤开保安，胸前 "天通苑社区卫生服务站" 的工作牌晃得人眼花："沈教授，您爷爷当年救过我奶奶，我是林小羽！
" 她拽着沈炎往胡同里跑，高跟鞋在坑洼路面上敲出急促的节奏。
老胡同的青石板路泛着潮气，尽头挂着 "沈炎中医诊所" 的匾额，正是二十年前父亲被砸毁的那块。
林小羽掏出钥匙："您父亲出事那晚，我看见盛世顺昌的人抬着药柜离开，后来听说他们在药行旧址盖了养生城..." 话未说完，诊所木门 "吱呀" 自行打开，穿堂风卷着张宣传单飘出来。
"盛世顺昌最新产品 —— 五行能量养生包，含长白山野山参、***雪莲花..." 沈炎捡起宣传单，指尖在 "包治糖尿病、高血压、肿瘤" 的字样上碾出褶皱。
背面印着加盟热线和 "周明宇大师亲传弟子班" 的价目表，最下方不起眼处，印着极小的一行字："本品含格列本脲、氢***等成分"。
暮色中，养生城方向传来礼炮声。
林小羽指着天空中 "盛世顺昌中医走向世界" 的激光字幕："他们上周刚在纳斯达克敲钟，可社区里好多老人吃了他们的药进医院..." 沈炎摸着匾额上父亲当年刻下的暗纹，突然听见墙根处传来低低的啜泣。
蹲在阴影里的老太太正往伤口上贴 "骨痛神贴"，溃烂的脚踝渗着黄水："花了三万八买的疗程，他们说排湿毒呢..." 沈炎掀开药膏，腐肉间混着廉价辣椒素的灼痛感，翻开《伤寒论》批注本，父亲用朱砂笔圈注的 "辨脓毒篇" 赫然在目。
他从帆布包取出银制拔毒罐，在老太太小腿上连拔三罐，黑紫色的脓血混着气泡涌出。
林小羽举着手机照明，镜头不经意扫过老人床头的缴费单 —— 收款单位正是盛世顺昌旗下的 "中医理疗中心"。
罐印消退时，沈炎在诊疗本上写下："湿热下注证，忌辛温燥烈之品，宜用西妙勇安汤加减"。
胡同口突然传来引擎轰鸣，盛世顺昌的加长林肯停在诊所前。
穿唐装的中年男人抚着胸前的翡翠玉佛下车，正是视频里的 "周大师" 周明宇。
他望着沈炎手中的木牌，瞳孔在夜色中微微收缩："贤侄别来无恙，令尊的诊疗笔记，我可替你保存了二十年。
"沈炎的手指扣紧木牌边缘，父亲坠崖后消失的《临证指南医案》手稿，此刻正被对方当作招揽学员的 "祖传秘方"。
周明宇身后，保安开始驱散围观人群，手机闪光灯在黑暗中此起彼伏，不知谁喊了句 "盛世顺昌大师来打假"，人群顿时响起窃窃私语。
"周大师慈悲，给这穷酸诊所捐点药材吧！
" 有人起哄。
周明宇笑着摆手，从随从手中接过锦盒："听闻贤侄在加州推行中医标准化，不如把这套 五行辨证系统 带回去..." 打开锦盒，鎏金的针灸铜人闪烁着冷光，穴位标注却全按西医解剖学来，膻中穴竟标在***位置。
沈炎突然笑了，从帆布包取出爷爷留下的青铜针灸人，缺了半只手臂的铜人身上，三百六十一个穴位却分毫不差："周叔可知道，当年家父为何在药行后院种三百株黄芪？
" 不等回答，他转身推开诊所木门，门轴转动的吱呀声里，传来低低的叹息："因为真药材，从来长在泥地里，不是广告牌上。
"诊所内，老式座钟敲响八点。
沈炎在父亲的遗像前点燃艾条，青烟缭绕中，当年顺昌药行的火灾场景突然闪现 —— 父亲冒死抢出的《本草纲目》手抄本，如今正躺在加州实验室的保险柜里，每一页药材图旁，都记着父亲用鲜血写下的鉴别要点。
窗外，盛世顺昌的霓虹照亮半边天空，"中医包治百病" 的广告语通过扩音器传来。
沈炎翻开空白的诊疗日志，钢笔尖悬在纸面，最终落下的不是病历，而是一行小字："欲正人者，先正其心；欲正医者，先正其药。
"铜制镇纸压着的，正是从老太太那里取下的 "神贴"，撕开表层，露出里面裹着的止痛片和辣椒粉。
艾条的火星突然明灭，像某种无声的警示。
沈炎知道，这场关于中医本真的战争，将从这个布满虚假广告的胡同开始，从他重新挂起的这块老匾额开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