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为雕花窗棂镀上金边，沈炎握着砂纸打磨父亲遗留的榆木药柜，木屑混着陈年药香在空气中漂浮。
柜门上 "君臣佐使" 的刻痕历经二十年仍清晰如昨，他记得父亲曾说："好药柜如良将，能让每味药各安其位。
" 当最后一层蜂蜡擦完时，"沈炎中医诊所" 的铜牌在门楣上折射出温润的光。
开诊首日的阳光刚爬上屋檐，胡同口就传来轮椅碾过青石板的声响。
首位患者是位戴瓜皮帽的老人，由女儿推着进门时不停咳嗽，胸前 "盛世顺昌 VIP 会员" 的挂绳格外刺眼："吃了三个月 固元丹 ，说是能治慢阻肺病，现在反而咳血了......" 沈炎掀开舌苔，焦黄中透着灰黑，脉诊时指下如触琴弦 —— 典型的燥热伤肺证，却被误用温补药。
"把那些药全停了。
" 沈炎提笔写下泻白散加减方，"真正的蛤蚧尾要灰白带斑点，你们买的是蜥蜴干染的色。
" 老人女儿突然从包里掏出检测报告："社区卫生站说我爸肝损伤，指标和电视上曝光的盛世顺昌病例一模一样......" 纸页翻动声中，加州实验室的加急邮件恰好弹出："固元丹" 重金属超标 300%，非法添加的格列本脲含量己达临床致死量。
诊所里渐渐聚满了人，墙根处的收音机正播着养生节目："各位听众，今天邀请到盛世顺昌中医研究院的周明宇大师......" 磁性的男中音混着中药熬煮的咕嘟声，让沈炎手中的捣药杵顿了顿。
当周明宇在广播里宣称 "中医不需要辨证，五行能量包能平衡人体磁场" 时，诊室外突然传来玻璃碎裂的脆响。
"沈炎庸医害人！
" 穿病号服的中年男人踹开诊室门，左小腿缠着渗血的纱布，"上周在这儿针灸完就瘫了，赔我五百万！
" 围观人群中有人举着手机首播，镜头扫过男人僵硬的步态时，沈炎注意到他足底的茧子集中在脚跟 —— 这是长期穿增高鞋的特征，真正的瘫痪患者足底受力点会异常。
"请你把腿抬起来。
" 沈炎突然开口。
男人愣了半秒，强忍着抬腿时，绷首的膝盖不自然地颤抖。
沈炎冷笑一声，掀开他的纱布："足三里穴的淤痕是三天前的，而你假装瘫痪的肌群萎缩至少持续了半年。
" 转向围观者时，他的语气突然柔和："各位请看，真正的针灸针孔会在 24 小时内结痂，而他的伤口有药水浸泡的痕迹。
"骚动中，穿便衣的林小羽挤到前排，悄悄出示工作证："接到匿名举报说这里医闹，其实这人是盛世顺昌旗下理疗馆的员工......" 话未说完，胡同里突然涌进十几人，举着 "还我血汗钱" 的横幅，领头者正是昨晚被沈炎治好脚踝的老太太 —— 此刻她正对着镜头抹泪："沈炎诊所的药太贵，逼得我们借高利贷！
"沈炎认出她腕上戴着的翡翠镯子，正是周明宇昨晚下车时抚摸的同款。
当 "神医变庸医" 的词条开始在短视频平台刷屏时，他反而冷静下来，打开诊疗日志翻到最新一页，上面贴着从老太太伤口取下的药渣样本，显微镜下清晰可见的工业染料颗粒，正在晨光中泛着诡异的荧光。
下午三点，穿制服的卫健委工作人员踏进诊所时，沈炎正在给位糖尿病患者施针。
患者卷起袖口，胳膊上布满 "盛世顺昌降糖贴" 留下的红肿印记，而沈炎的银针正准确刺入地机、太溪等穴位："消渴病分上中下三消，他们不分青红皂白用温阳药，只会让血糖反弹得更高。
""沈医生，我们接到举报说你使用未经备案的中药制剂。
" 执法员的目光落在药柜上的黄芪饮片，"有人提供视频，说你给患者开的药里有 banned substance（违禁成分）。
" 沈炎递上加州实验室的检测报告，首页的 "盛世顺昌产品非法添加西药成分" 赫然在目："如果贵单位需要，我可以提供他们从化工原料厂采购西药粉末的物流单。
"暮色西合时，诊所来了位特殊访客。
穿藏青色中山装的老者摘下墨镜，露出眼角的三道疤痕 —— 那是二十年前顺昌药行火灾时留下的。
"大少爷，当年老掌柜临终前让我保护这个。
" 他掏出用油纸包裹的账本，泛黄的纸页上记着盛世顺昌历年的药品 ***eration（掺假）记录，最后一页是沈炎父亲坠崖前的字迹："周明宇用我的名义卖含铅的安神丸......"胡同外的喧嚣渐渐平息，短视频平台的热搜变成 "海归中医对抗本土骗子"。
沈炎站在药柜前，将账本复印件小心收进保险柜，旁边是林小羽偷偷送来的社区患者名单，上面标红的三十七个名字，都是因服用 "五行能量包" 导致肝肾损伤的老人。
手机突然震动，加州助理发来紧急邮件："顺昌盛世在 FDA 的注册文件显示，他们将含马兜铃酸的中药粉伪装成膳食补充剂，己导致三名美国患者肾衰竭。
" 沈炎盯着屏幕上的英文报告，突然想起父亲常说的话："中医的根在临床上，不在资本游戏里。
"诊所木门被夜风推开，穿堂风带来远处养生城的噪音："盛世顺昌中医养生课程火热招生，交十万成为传承人......" 沈炎摸出爷爷留下的青铜针灸人，缺角处的包浆在月光下泛着温润的光。
他知道，当周明宇之流在资本泡沫里建造空中楼阁时，真正的中医，正扎根在这布满药渣的青石板路上，在每个认真辨证的诊脉间，在每剂对症的汤药里。
凌晨时分，卫健委的工作群弹出新消息："关于盛世顺昌集团的联合调查组正式成立，欢迎提供线索。
" 沈炎看着手机屏幕，突然听见药柜深处传来轻微的 "咔嗒" 声 —— 那是父亲当年设计的暗格开启声，里面静静躺着半张烧焦的纸，上面用朱砂写着："顺昌药行地下仓库，藏着二十年的假药账本......"铜制镇纸下压着的，是白天医闹者遗落的工作证，单位栏印着 "盛世顺昌舆情控制中心"。
沈炎提笔在诊疗日志上写下第二章的最后一行字："当谎言穿上白大褂，唯有让药材说话，让疗效说话，让千百年的辨证智慧说话。
"窗外，盛世顺昌的霓虹依旧闪烁，但在胡同深处，沈炎诊所的灯还亮着，像座坚守的灯塔，在中医乱象的迷雾中，为真正的医者指明方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