存放处,结文百倍返还。
铅灰色的云层沉沉地压在城市边缘。
冷硬的北风卷着雪沫,抽打在落霞山景区早己废弃的旧山道上。
一辆沾满泥点的黑色越野车粗暴地刹停在结冰的路边,轮胎摩擦发出刺耳的噪音。
车门推开,裹着昂贵羊绒大衣的中年男人钻出。
皮鞋踩在脏污积雪上,眉头嫌恶皱起。
他是林氏集团董事长私人助理,姓张。
张助理没回头,对着后座冷冷甩话:“到了,七少。
落霞山,青云观在山上。
董事长的意思,您清楚。
以后,自求多福。”
后座蜷着过分瘦削的少年。
林玄裹着不合身的旧羽绒服,拉链拉到顶,露出的半张脸苍白透明。
他费力抬眼皮,透过模糊车窗,望向风雪笼罩、荒凉死寂的山峦。
山势陡峭,半山腰以上被浓重灰雾吞噬。
一条歪扭、冰雪覆盖的破旧石阶,像丑陋伤疤,挣扎向上延伸,消失在混沌里。
青云观?
家族传言里只剩三个“怪人”的破烂地方?
冰冷绝望瞬间攫住他,比灌进车内的寒风更刺骨。
想开口,喉咙挤出压抑撕心的咳嗽,胸口剧烈起伏,苍白脸颊泛起病态红晕。
张助理眼底厌烦溢出,像处理急于丢弃的垃圾。
“七少,您这身体,在家是拖累。
董事长请了多少名医,花了多少钱?
您心里有数。
这地方是破,”瞥向荒凉山道,语气刻薄,“但空气好,够清净,说不定…能多喘几口气。”
字字如冰锥扎心。
他不再试图说话,用尽力气推开车门。
刺骨寒气瞬间吞没。
双脚陷进冰冷泥雪,冻得趔趄,差点摔倒。
张助理看都没看,迅速钻回温暖车内,重关车门。
引擎轰鸣,轮胎粗暴碾过冰雪,溅起污浊泥点,黑色越野车消失在风雪公路尽头。
天地间只剩呼啸风雪,和林玄单薄身影,孤零零面对沉默狰狞的落霞山。
寒风裹挟雪粒无情抽打。
单薄旧羽绒服无法抵御深入骨髓的寒冷。
每一次呼吸,冰冷空气带着冰碴,狠刮灼痛喉咙,钻进脆弱肺腑,引发更剧烈、仿佛撕裂胸腔的咳嗽。
眼前阵阵发黑。
瘦弱身体在风雪中摇摇欲坠。
死死咬下唇,尝到血腥味,才勉强稳住没栽倒。
不能倒在这里。
倒在这里,就真被当垃圾处理掉了。
抬头,望向没入灰雾的破旧石阶。
眼神空洞麻木,又被本能倔强支撑。
挪动冻僵麻木双脚,一步,一步,踏上冰冷湿滑石阶。
积雪覆盖的水泥台阶破碎不堪,冰冷刺骨。
每一步像踩刀尖,每一次落脚都伴滑倒危险。
汗水混冰冷雪水浸透里衣,迅速结冰,带走所剩热量。
石阶漫长陡峭,仿佛没有尽头。
风雪狂暴,视野压缩到身前几步。
肺如破旧风箱,每一次艰难喘息带着灼痛血腥气。
双腿早失知觉,仅靠意志机械挪动。
意识在冰冷漩涡沉浮。
眼前石阶扭曲旋转。
脚下一滑,重心失控,整个人重重前扑,半边身体砸进冰冷雪窝。
刺骨寒意瞬间吞噬知觉。
呛咳堵在喉咙,变濒死呜咽。
徒劳挣扎,手脚僵硬不听使唤。
风雪无情覆盖,视野迅速被混沌白色吞噬。
完了…就这样结束?
像被遗弃垃圾,无声掩埋荒山雪里……意识彻底沉入黑暗前,巨大、不容抗拒的力量猛抓后颈衣领!
力量惊人,带着粗鲁蛮横,像拎小鸡仔,把他从冰冷雪窝硬生生提起!
林玄被勒得眼前发黑,窒息袭来。
模糊视线里,是极其魁梧雄壮背影,像堵移动墙,挡住大部分风雪。
那人只穿洗得发白的旧工装背心,***臂膀肌肉虬结贗张,皮肤在严寒下呈健硕古铜色。
另一只手,竟提着一对沉重无比、边缘磨损严重的哑铃,如同拎两个空塑料瓶。
这人就一手提哑铃,一手提半昏迷林玄,迈开大步,咚咚踩着积雪,朝山上走。
步伐沉重快速,风雪面前自动分开。
林玄像破麻袋挂手上,颠得五脏六腑翻江倒海。
残存意识只剩惊骇——这真是人?
颠簸终于停止。
林玄被粗暴撂在冰冷硬地。
瘫软在地,剧烈咳嗽,几乎把肺咳出。
视线模糊聚焦。
首先看到两扇饱经风霜、油漆剥落殆尽、露出朽木本色的破旧木门。
门楣歪斜木匾,“青云观”三字依稀可辨,透随时散架的颓败。
风雪被低矮院墙挡去不少。
院里景象同样破败:积雪枯枝烂叶堆角落。
几间低矮砖瓦房依山壁而建,墙皮大片脱落,窗户玻璃碎好几块,用木板塑料布勉强糊着。
处处弥漫被时代彻底遗忘的萧索。
“师父!
师父!”
炸雷般声音耳边响起,震得林玄耳膜嗡嗡。
正是提他上来的魁梧青年。
对着正屋方向,扯嗓子吼:“门口捡个快冻死的病秧子!
咋弄?”
正屋门口挂厚旧军绿色棉帘,掀开一角。
混杂劣质白酒味、陈旧香灰味、草药苦涩的古怪味道扑面。
头发花白、胡子拉碴老道士探头。
穿袖口磨毛边、沾满油污旧夹克,内套破旧道袍,脚趿开胶塑料拖鞋。
显然刚被吵醒,睡眼惺忪,手捏扁扁、印“高粱烧”字样的廉价白酒瓶。
“嚎丧呢?!
让不让人消停!”
清虚子不耐烦吼,声音沙哑如砂纸摩擦。
浑浊带血丝眼睛随意扫瘫冰冷地上的林玄。
目光懒洋洋,又像刀子锐利,刮过他冻得发青的脸和瘦脱形的身板。
“啧…”清虚子咂嘴,仰头灌一口瓶里辛辣液体,浓烈酒精味弥漫。
晃晃晕乎脑袋,皱纹脸上满是宿醉烦躁和毫不掩饰嫌弃。
“哪来的倒霉催?
瘦得跟竹竿儿似的…咳成这样,喘气都费劲吧?
铁柱你小子闲得蛋疼?
啥破烂玩意儿都往家里捡!”
粗鲁骂,唾沫星子几乎喷林玄脸上。
魁梧青年陈铁柱挠刺猬般短发,瓮声瓮气:“张叔,俺看他雪里快断气,总不能真看他冻冰棍吧?”
“冻死拉倒!
关你屁事!
关我屁事!”
清虚子没好气骂骂咧咧,又灌口酒。
眼神却落回蜷缩剧烈咳嗽的林玄身上。
浑浊老眼底,一丝极微弱、难捕捉的异样光芒一闪而逝,快如错觉。
盯着林玄痛苦扭曲的脸,眉头拧疙瘩,含混不清低声嘟囔,像自言自语:“…邪门,这破烂身子骨里,那点倔劲儿倒像碎玻璃渣子…可惜啊,生错了年头,生错了年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