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夕第一次听见那首童谣,是在屠宰场后巷的垃圾堆里。
十六岁的少年蹲在生锈的铁桶旁,用美工刀撬开被沥青封住的木箱——里面没有他要找的“违禁品”,只有一沓泛黄的乐谱,最上面那张画着个咧嘴笑的木偶,音符旁歪歪扭扭写着:“跟我唱,跟我跳,神明的孩子不会老”。
“喂!
你在那儿干什么?”
手电筒的光柱刺得他眯起眼,两个穿着黑色制服的“净化者”从阴影里走出来,腰间别着闪着蓝光的电击器。
林夕下意识把乐谱塞进卫衣兜,转身就跑。
他知道被抓住的下场——上个月隔壁班的阿哲只是在论坛发了张“墙壁渗血”的照片,就被贴上“造谣者”的标签,关进了郊外的“矫正中心”。
雨突然下了起来,混着屠宰场飘来的血腥味,在地面汇成暗红的溪流。
林夕拐进一条窄巷,脚下踢到个软乎乎的东西,低头一看,竟是只断了脖子的布偶熊,玻璃眼珠在雨水中闪着诡异的光。
巷口传来警笛声,他慌不择路地推开一扇虚掩的铁门——门后是间废弃的教堂,穹顶漏下的月光照亮了布满灰尘的圣像,耶稣的石雕眼睛被人挖去,换成了两颗红色的玻璃珠。
“找到你了。”
阴冷的声音从身后响起,林夕猛地回头,看见一个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小女孩站在门口,手里抱着那只断颈布偶熊。
她的脸白得像纸,嘴角却咧到耳根:“哥哥,你偷了神明的歌谱哦。”
“你是谁?”
林夕握紧美工刀,指节泛白。
“我是信徒呀。”
小女孩歪着头,布偶熊的脑袋“啪嗒”一声掉在地上,露出里面塞满的黑色羽毛,“就像楼上那些人一样。”
林夕顺着她的目光抬头——横梁上挂满了人影,他们穿着各式各样的衣服,双手被麻绳反绑在身后,低垂的头颅下,黑色的液体正一滴一滴落在地板上,汇成蜿蜒的小溪,朝着圣像的底座流淌。
那些人影的脚尖离地面足足有三尺高,却在轻微地摇晃,仿佛在跳一支无声的舞蹈。
“他们在唱童谣哦。”
小女孩咯咯地笑起来,声音像生锈的八音盒,“唱够一百遍,就能变成神明的点心啦。”
警笛声越来越近,林夕看见小女孩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红光。
他突然想起三天前妹妹林墨说的话——“哥,我们班转来个新同学,她总说自己能听见墙壁里有人唱歌,还说……神明喜欢吃不听话的小孩。”
心脏骤然缩紧,他转身冲向教堂后门,美工刀划破掌心,血滴在乐谱上,晕开一片诡异的殷红。
身后传来小女孩的尖叫,夹杂着布料撕裂的声音,林夕不敢回头,他知道自己闯进了一个比“矫正中心”更可怕的深渊——而那本染血的乐谱,或许是唯一能活着爬出去的线索。
雨更大了,冲刷着巷口的血迹,也冲刷着少年风衣下摆沾着的黑色羽毛。
林夕掏出手机,颤抖着拨通了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那是三个月前,一个自称“弑神者”的神秘人留给他的,只说“当你听见童谣时,打这个电话”。
电话接通的瞬间,背景音里传来清晰的刀鸣声,和一个低沉的男声:“终于有人找到乐谱了。
欢迎加入,弑神手册的新作者。”
电话那头的忙音像钝锯子反复拉扯神经,林夕背靠着冰冷的教堂墙壁滑坐在地,掌心的伤口混着雨水渗进乐谱纸页,晕开的血渍恰好覆盖了“神明”两个字。
巷口的警笛声突然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若有若无的童声合唱,像无数根细针钻进耳朵——“跟我唱,跟我跳,神明的孩子不会老……别听。”
低沉的男声突然在听筒里炸开,带着电流杂音,“那是‘引魂调’,会让你的意识被拉进‘共鸣场’。
把乐谱撕了,快!”
林夕几乎是本能地照做,美工刀划开纸页的瞬间,合唱声骤然拔高,他看见教堂横梁上的人影剧烈扭动起来,黑色液体从他们七窍中喷涌而出,在地面聚成一只巨大的眼睛,瞳孔里映出妹妹林墨惊恐的脸。
“撕干净!”
男人吼道,“每一个音符都不能留!”
纸屑纷飞中,手机突然震动起来,屏幕上跳出一条陌生短信:矫正中心304房,阿哲的眼睛在通风口里。
林夕猛地想起阿哲被带走那天,曾偷偷塞给他一块沾血的橡皮擦,说“如果我不见了,去矫正中心找‘会眨眼的墙’”。
雨停了,月光透过云层洒在巷口,那个穿白裙的小女孩不见了,只有那只断颈布偶熊孤零零躺在水洼里,玻璃眼珠正对着他的方向。
林夕捡起布偶熊,摸到熊肚子里有个硬块,划开缝线,掉出一块芯片和半张照片——照片上是七个穿着校服的孩子,站在废弃教堂的穹顶下,每个人脖子上都挂着银色的十字架,最左边那个男孩笑得露出虎牙,正是半年前失踪的表哥。
“吱呀——”身后的铁门突然自动关上,林夕转身时,看见圣像底座渗出浓稠的黑色液体,正顺着台阶缓缓向上蔓延。
他抓起美工刀冲向侧门,刚摸到门把就听见“咔嚓”一声脆响,整只手掌瞬间被电流麻痹——门把上不知何时缠满了细如发丝的铜线,蓝光顺着手臂爬上来,在皮肤下织成蛛网般的纹路。
“抓住你了。”
小女孩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林夕抬头看见她坐在圣像的肩膀上,怀里抱着个新的布偶——这次是用黑色羽毛缝制的,脸是用阿哲的照片剪下来的。
她晃着悬空的双腿,把布偶扔了下来:“神明说,你是第七个‘合适的容器’。”
布偶砸在脚边的瞬间炸开,黑色羽毛像活物般扑向林夕的脸。
他闭紧眼睛挥刀乱砍,却听见羽毛落地的声音——再睁眼时,小女孩和那些人影都消失了,只有满地的黑色羽毛在月光下泛着金属光泽,其中一根羽毛的根部绑着张字条:市政厅地下三层,弑神手册的第一章在那里等你。
手机在这时彻底没电,林夕拖着***手臂走出教堂,巷口停着辆熟悉的旧自行车,是表哥失踪前骑的那辆“永久牌”,车筐里放着个保温桶,里面的牛奶还带着余温。
他突然想起今早出门时,林墨往他书包里塞了盒牛奶,说“哥你最近总熬夜,记得喝”。
心脏像被一只手攥紧,林夕跨上自行车冲向矫正中心。
夜风掀起他的卫衣兜帽,露出脖颈处刚浮现的黑色纹路——那是被电流灼伤的痕迹,却诡异地组成了一个音符的形状,和乐谱上的符号一模一样。
矫正中心的铁丝网在月光下泛着冷光,林夕绕到侧墙,找到阿哲说的“会眨眼的墙”——那是块松动的墙砖,轻轻一推就露出个通风口。
他爬进去时闻到浓烈的消毒水味,黑暗中传来指甲刮擦金属的声音,像有人在数着什么。
“三……二……一……”通风管道的尽头透出微光,林夕踢开栅格跳下去,发现自己站在一间手术室里。
手术台上躺着个被绑住的少年,脸被白布盖住,露出的手腕上有和他一样的黑色音符纹路。
旁边的托盘里放着手术刀和一个玻璃罐,罐子里泡着七颗眼球,每个眼球的瞳孔里都画着十字架。
“你终于来了。”
穿白大褂的男人转过身,口罩遮住大半张脸,只露出双布满血丝的眼睛。
他举起手术刀,刀尖挑开少年脸上的白布——那是阿哲,他的眼皮被缝住了,嘴角却咧着诡异的笑,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音,像在唱那首童谣。
“第七个容器,林夕。”
男人把手术刀放在托盘上,发出清脆的碰撞声,“你以为找到乐谱是巧合?
接到电话是运气?
从你表哥把布偶熊塞进你书包那天起,你就己经在神明的名单上了。”
林夕握紧美工刀,手背的青筋暴起:“我表哥在哪?”
“在‘共鸣场’里唱歌啊。”
男人笑起来,口罩随着呼吸起伏,“就像他们一样。”
他指向墙角的铁笼,里面关着五个孩子,全都闭着眼睛,身体随着看不见的节拍摇晃,黑色的液体从他们耳朵里流出来,在地上汇成乐谱的形状。
“你妹妹也快了。”
男人突然说,“她今天在学校听见童谣了吧?
第七个音符己经刻进她的意识,再过三天,她的眼睛就会变成新的藏品。”
林夕的大脑“嗡”的一声,美工刀掉在地上。
他想起今早林墨说“哥,我好像听见有人在我耳机里唱歌”,想起她书包上挂着的新挂件——正是那个咧嘴笑的木偶,和乐谱上的图案一模一样。
“想救她?”
男人弯腰捡起美工刀,塞进林夕手里,“那就去市政厅。
弑神手册的第一章写着‘以血为墨,以恨为刀’,你得在三天内找到‘神明的心脏’,否则……”他指了指手术台上的阿哲,“他就是你妹妹的下场。”
手术室的灯突然熄灭,林夕在黑暗中听见铁笼里的孩子们开始唱童谣,歌声越来越响,震得墙壁渗出黑色的液体。
他跌跌撞撞地冲出房间,通风口的栅格在身后自动合上,像从未打开过。
骑上自行车时,天边泛起鱼肚白。
林夕摸出藏在车座下的布偶熊残骸,在晨光中看清了芯片上的字:弑神者编号07,林夕,权限:阅读第一章。
他突然想起电话里那个男人的话——“欢迎加入,弑神手册的新作者”。
原来所谓“弑神手册”,根本不是一本书。
它是用七个容器的血写成的乐谱,是刻在信徒眼睛里的密码,是藏在市政厅地下三层的真相。
而他林夕,从来不是找到手册的人,他是手册本身。
自行车骑过市中心广场时,林夕看见大屏幕上正在播放新闻——“净化者协会提醒市民,近期流传的‘童谣谣言’己被证实为邪教宣传,请大家不信谣不传谣”。
屏幕下方滚动着一行小字:“市政厅将于今日起封闭地下三层,进行管道检修”。
他猛地踩紧脚踏板,风衣下摆被风吹得鼓起,像一面即将展开的旗帜。
晨光中,脖颈处的黑色音符纹路开始发烫,林夕摸出美工刀,在掌心划开第二道伤口——这一次,他要让神明知道,猎物磨利了爪牙,也能撕碎猎人的喉咙。
教堂的钟声在远处响起,敲了七下。
林夕抬头望向市政厅的方向,那里正升起一团诡异的紫黑色烟雾,像一只张开的手,遮住了刚升起的太阳。
“跟我唱,跟我跳……”耳机里突然响起林墨的声音,带着哭腔,却还在哼那首童谣。
林夕咬紧牙关,血从掌心滴在车把上,汇成一条红色的溪流,流向车筐里的保温桶——那里,林墨早上塞给他的牛奶还没喝,上面贴着张便利贴,画着个笑脸,写着:“哥,记得早点回家”。
市政厅的台阶越来越近,林夕握紧美工刀,一步一步走上去。
他知道门后有什么在等着他——死亡的神明,堕落的信徒,刻满密码的墙壁,还有那本用鲜血写成的、只属于他的《弑神手册》。
本座宣布,此书正式启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