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子杰的考古队铁饭碗,端在手里那叫一个稳如泰山,稳得能首接当文物送去博物馆展览。
房贷?
不存在的。
考古队那栋风雨飘摇、墙皮跟得了皮肤病似的老宿舍楼,就是他的家,冬凉夏暖,自带历史沧桑感,住久了感觉自己也是件出土文物。
车贷?
呵,两条腿加考古队配发的那辆破皮卡,堪称马路上的行为艺术大师,发动机一响,方圆百米鸡飞狗跳,排气管一喷,自带迷雾弹效果。
至于女朋友?
刘子杰对此嗤之以鼻,鼻孔都差点翻到天上去——那玩意儿只会严重拖累他拔洛阳铲的速度!
人生信条简单粗暴。
“一人吃饱,全家不饿,考古现场就是他的大型沉浸式游乐场,挖到个碎陶片都能乐呵半天。”
这天,队里接到个新活,气氛凝重得像是要开追悼会。
一座刚被专业盗墓团伙光顾过的西汉古墓,墓顶被炸开个大窟窿,像个被掀了天灵盖的倒霉蛋,急需抢救性发掘和修复。
带队的李教授,头发花白如雪,架在鼻梁上的眼镜片厚得堪比防弹玻璃,此刻他正透过这厚厚的壁垒,用雷达般的目光扫视着身后那群叽叽喳喳、眼神清澈得能倒映出宇宙星图、又透着一股子愚蠢大学生特有懵懂的实习生们——俗称“新瓜蛋子”。
李教授的眉头拧得死紧,活像麻花成了精,沟壑纵横的皱纹里写满了“生无可恋”西个大字。
这群小祖宗,别把仅存的几块珍贵壁画当成街头涂鸦给擦了,他就得烧高香了。
“小刘!
刘子杰!”
李教授猛地吸了一口气,中气十足地吼了一嗓子,震得墓道顶上的浮尘簌簌往下掉。
“死哪去了?
快过来搭把手!
给老子看好这帮菜鸟!
看紧点!
要是谁手欠碰坏了一块砖,老子扣他半年补贴!”
话音未落,刘子杰叼着根半死不活的草茎,慢悠悠地从一堆破陶罐后面晃了出来,一脸“哥很忙但哥勉为其难罩你”的表情。
“得嘞,李头儿,您老把心放回肚子里去。
保证把这群小雏鸟,全须全尾、一根汗毛不少地带出这新手村!”
刘子杰目光懒洋洋地扫过那群兴奋又紧张、像一群误入狼窝的小白兔似的学生,心里默默翻了个白眼。
得,今天角色扮演——金牌保姆,正式上线。
刘子杰清了清嗓子,拿出当年军训教官的派头。
“都听好了!
手别欠!
眼要尖!
脚底下看着点!
这底下坑多着呢!
摔进去可没人捞你们!
尤其是你,小王,把你那无处安放的手揣兜里去!
别东摸西摸!”
墓室幽深,阴冷潮湿的空气仿佛能渗进骨头缝里,带着一股浓烈的、混合了千年尘土和有机物彻底腐朽的独特“历史芬芳”。
几道惨白的手电光柱在狭窄的空间里交叉乱晃,像几把胡乱切割黑暗的钝刀,勉强照亮了残破褪色的壁画、散落一地的陶器碎片,还有那口巨大、阴沉、棺盖被粗暴掀开的黑漆棺椁残骸,散发着无声的怨气。
刘子杰背着手,在一群“新瓜蛋子”中间踱着步,熟门熟路地指点江山。
“哎,那个谁,拍照别开闪光灯!
你想把壁画晃瞎啊?
…小李,记录本拿稳了,再掉一次扣你晚饭鸡腿!
““小张,清理浮土用毛刷!
毛刷懂不懂?
你那手指头是洛阳铲吗?”
刘子杰感觉自己像个复读机,一遍遍重复着考古版的“三大纪律八项注意”。
被刘子杰重点“关照”的小王,是个戴着厚平底眼镜的瘦高个男生,大概是太紧张,也可能是被刘子杰盯得发毛,脚下鬼使神差地一滑,精准无比地踩中了一块边缘松动的墓砖。
“哎哟!”
小王一声惊呼,身体瞬间失去平衡,像个刚学会走路的笨拙企鹅,手舞足蹈地朝后倒去。
“我靠!”
刘子杰暗骂一声,身体比脑子快,一个箭步就冲了过去,猿臂一伸,打算来个英雄救“雏鸟”。
结果,人是被他险险拽住了衣领子,没摔实成。
可他自己呢?
用力过猛,加上脚下那层滑腻腻、覆盖着千年陈年老苔藓的墓砖——瞬间背叛了他的双脚!
“坑爹呢这是!”
刘子杰只来得及吼出人生最后的控诉,脚下猛地一空,整个人被地心引力狠狠拽了下去!
“咔嚓!
轰隆——!”
他踩塌的那块地方根本不是什么实地,赫然是一个被腐朽木板和薄薄一层浮土精心伪装过的殉葬坑!
刘子杰的身体像断了线的秤砣,在狭窄的竖坑里急速下坠,耳边是学生们和李教授惊恐到变调的呼喊。
“刘哥——!”
“小刘——!”
声音被飞速拉远,越来越飘渺,最终被黑暗吞没。
“噗通!”
一声闷响,结结实实,听着都疼。
刘子杰感觉自己像被丢进了水泥搅拌机,全身骨头发出不堪重负的***,五脏六腑集体***挪了窝,眼前不是金星乱冒,简首是整个银河系都在爆炸。
“咳咳…呸呸呸…”他挣扎着想爬起来,证明自己还能抢救一下。
刚一动弹,脑袋猛地一阵剧痛,像是用尽全力撞上了一块万年寒冰包裹的钢板!
“咚!”
额角传来钻心刺骨的锐痛,温热的液体瞬间涌出,黏糊糊地顺着眉骨、脸颊蜿蜒而下,糊住了半边眼睛。
视野一片血红模糊。
他勉强睁开那只没被血糊死的眼睛,视野摇晃、重影,像隔着劣质的毛玻璃。
模糊的视线艰难聚焦,他看见自己正对着一座……东西?
那是一座青铜鼎。
造型古朴得掉渣,三足两耳,表面覆盖着厚厚的、疙疙瘩瘩的绿锈,像长了满身的铜钱癣。
锈迹斑驳之下,隐约能窥见繁复狰狞的饕餮纹路,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阴森。
鼎身不算巨大,约莫半人高,却散发着一种沉甸甸的、压得人喘不过气的厚重感,仿佛凝固了千年的时光和无数亡魂的叹息。
更离谱、更让他头皮炸裂的事情发生了!
他额角伤口涌出的鲜血,正滴滴答答,带着他新鲜的体温和生命力,落在冰冷的鼎口边缘。
然后,那死气沉沉的青铜鼎,活了!
鼎口边缘接触到他鲜血的地方,那些墨绿色的、干硬如壳的铜锈,竟然像活物般蠕动起来!
它们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软化、溶解,鲜血则像滴在了超级海绵上,“咕噜…咕噜…”以一种清晰得令人毛骨悚然的声响,被贪婪地吸进了青铜内部!
伴随着这诡异的吞咽声,整个鼎身极其轻微、但绝对真实地颤动了一下,发出一声沉闷悠长、仿佛来自九幽之下的嗡鸣——“嗡……”刘子杰彻底懵了。
巨大的撞击疼痛、失血带来的眩晕冰冷,再加上眼前这比盗墓小说还离谱的超自然景象,让他那向来运转良好的大脑彻底死机蓝屏。
他妈的,鼎…在喝我的血?
这什么情况?
自助餐开到我头上了?
这鼎是饿了几千年刚被放出来吗?
意识像断了线的风筝,越飘越远。
迷离之际,他用尽最后残存的一丝力气,挣扎着把眼珠往鼎腹内部转去。
鼎腹内部黑黢黢的,深不见底,像一张择人而噬的巨口。
但在那最幽暗的底部,借着洞口透下的那点可怜天光,似乎…似乎隐约躺着一本…书册?
样式极其古旧,边缘模糊,既不像纸,也不像帛,材质不明,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诡异。
“书…鼎…喝血…”刘子杰脑子里只剩下这几个破碎的词在绝望地蹦跶。
他想再凑近点看清楚,想扯开嗓子喊:“救命啊这里有鼎成精了!”
但,一股更强大、更彻底的窒息感猛地扼住了他的喉咙,像一只冰冷的大手死死捂住了他的口鼻。
失血过多加上剧烈撞击带来的内伤,榨干了他最后一点生机。
眼前的黑暗如同浓稠的墨汁,迅速漫延,吞噬一切光亮。
“我…这就要…领盒饭了?
盒饭里…能有鸡腿吗…”这是刘子杰意识被彻底抹除前,最后一个极其不合时宜、极其无厘头的念头。
就在他生命气息彻底断绝的瞬间,那座吸饱了鲜血的青铜鼎,猛地爆发出刺目的青色光华!
光芒瞬间充斥了整个深坑,将刘子杰的尸体完全笼罩。
下一秒,光芒连同青铜鼎,以及鼎中那本古旧书册,如同被橡皮擦抹去一般,凭空消失在原地,只留下坑底一片狼藉和上方传来的、越来越急切的呼喊声。
“刘子杰!
小刘!
你怎么样?
回答我!”
李教授焦急的声音回荡在空旷的墓室里。
坑底,空空如也。
只有一滩尚未干涸的暗红血迹,证明着这里曾发生过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