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歇后的夜像刚洗过的铁,冷且硬。
破庙里灯火将熄,佛龛后的灰堆里藏着一线暖,像一尾伏着的火。
林渊盘膝,掌心覆在胸口,七字碑意在识海深处起又伏——不借不欠,自名自命。
字不全,意很稳。
耳后“木鱼”时有时无,像远庙传来的旧声。
门外的巷子里,人影一闪三处。
不是夜行的猫,而是三家少年伴当相约讨债。
为首那人腰间挂着细骨口哨,哨身不亮,哨心里藏着一枚鱼骨针。
他用指背弹了弹,哨心“嗡”了一下,像一只小虫醒了。
“出来——废脉。”
他压着嗓子笑,“借着庙门算命吗?”
林渊不答。
他把第一印·引海落在丹田边,第二印·筑骨沿着脊背抹了一遍,第三印·自名轻轻搭在心口。
灯焰矮了一指,墙角的潮气退了半寸。
门板被人一脚踹开,风携着湿意扑进来,银光三点——银鱼骨针分刺喉、肋、肘。
林渊偏肩、转腰、收肘,三点中的两点被他“借”去,第三点擦着臂弯钉在门框,叮的一声。
“再来。”
为首少年笑得更狠,手背一翻,袖里滑出一枚掌心大小的薄盘,盘边有极细的齿,“咔”的一声,齿缘在空气里啮出一线——阵齿。
他把盘往地上一贴,地面那一线潮气立刻变了方向,像被人把井口移到另一边。
庙门内外的气场顿时乱了一线。
林渊的心口“木鱼”一下敲重。
他看见了——那枚薄盘不是正货,是从别的阵盘上咬下的一块。
咬口不合,齿纹露白。
“你玩这个,”他淡淡道,“会崩牙。”
为首少年不信,脚步压上去,试图借那股“错位”的力把人逼向墙角。
林渊没有绕,也没有借碑。
他用“以身当印”的法,脚尖一扣,把自己当一枚“镇”,把错位的那一线按平半分。
地面那股潮气顿住一瞬,少年脚下“空”了一指,身形微晃。
就在这微晃里,破庙深处忽然响起一声很轻的**“咯”**,像谁在石背后轻轻动了一动。
下一息,残碑影在林渊识海里翻了个身,像把一根看不见的骨抽出一寸。
门槛上的老钉“叮”地一响,响声里暗暗带着“镇”。
三名伴当同时一滞,像被人用毛笔在背上点了一点。
“他动了!”
一个伴当惊叫。
“不是他动。”
为首少年牙花子发凉,却死撑。
可他再要跨步,脚下那枚薄盘忽然裂牙,齿缘“嚓”的一声崩掉一片,露出里面的粗线。
林渊趁势第二印一压,把那股乱力压回盘下,盘“咯”地一声彻底瘫了。
“退。”
他吐出一个字。
不是喝,是命。
两个伴当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往后退,为首少年却被面子勒住,猛地从袖里再弹出两枚鱼骨针。
这一次,他学乖了,不首打肉,而是打灯——灯灭,黑里好下手。
谁知针未到灯,门外巷口先响起铜环一声脆响,“谁家娃夜里不睡?”
捕快头提着灯过来,装作不看庙门里的三人,只把灯举高,照见墙上——不知何时多了一片极薄的银叶,叶脉合成一个极小的“伞”。
灯下,庙里的黑淡了半寸。
林渊侧身护住灯,手掌一卷,把那两枚鱼骨针在灯盏边“借弧”一转,针尖擦过灯沿,火苗只矮了半指,可针自己却失了角度,噗地钉在门槛。
为首少年这才真慌。
他没看见捕快头,但听见了那一声铜环,心里像被人点了一下“怕”。
他招呼同伴撤,风一样钻进巷子。
捕快头站在巷口,灯笼在风里晃,他假装打哈欠:“庙门口的灯不许灭,这是镇规。”
说完慢吞吞走了,转角后把铜环往碗沿上一扣,叮,风里多了一条看不见的消息线。
夜风穿庙而过,佛龛上的灰略略起。
林渊把那枚薄盘碎齿捡起来,塞进袖里——证据(一)。
又把门槛上的两枚鱼骨针拔下,一并收好——证据(二)。
他没去碰墙上的伞叶,只是记住了叶脉的走向。
残碑影在识海里慢慢卧回去,像一尾刚刚翻身的鱼息了口气。
**“他动了?”
**他在心里问自己。
答案很清楚:不是我动,是我不动,他才动了一线。
第二天一早,巷口的闲话就来了。
米行伙计说:“昨夜庙里亮到三更,灯不灭。”
豆花婆子说:“墙上那片叶可灵,风吹不掉。”
茶摊边有人压低嗓子:“云回斋的药童半夜往外搬包,纸封上有伞。”
“谁看见的?”
捕快头用碗沿敲了敲桌。
没人回。
捕快头低头翻本子,在“伞”的字旁添了一点,字便成了舟。
他把本子合上,说:“今日只查火,不问人。”
说完抬头对着破庙点了点下巴,像在对谁道歉,又像在提醒谁别多说。
午后,庙门口走过一个戴帷帽的女子,伞未撑,伞骨细,步子稳。
她在门口站了半息,目光掠过门槛上的划痕与墙上的叶,便走。
林渊从门内看她背影,心里把三件事连成线:薄盘裂齿、鱼骨针、伞叶。
线比昨夜更清晰,也比昨夜更冷。
状态刷新:阵盘#1完好;阵盘#2(掌心平齿)缺一齿;阵盘#3未出;银鱼骨针×1(来源将查);小石牌在身;龙魂烙印白日安、夜里微痛。
他把呼吸压稳,第三印轻搭在胸口那一线隐痛上,外头的风便退了一寸。
庙内灯光不再抖。
他知道,名会从这夜开始出现在镇上的嘴里;他更知道,债也从这夜开始写在某人的账上。
——他动了,却不是他动的。
远处有钟声传来,拖着极长的一尾音。
那是山上的青龙钟,比昨夜又近了一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