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京的晨雾还没褪尽,通进银台司的铜铃就被驿卒撞得疯响。
一名从保安军方向急驰而来的士兵跪在丹墀下,甲胄上的血渍混着黄土己结成硬壳,手里举着的战报也己被汗水浸得发皱。
“定川寨失守保安军战败” 的消息将在半个时辰内传遍京城。
紫宸殿里的宋仁宗把指节捏得发白,战报边角被他攥出一丝褶皱,目光沉沉地扫过御案上白釉笔洗旁的《庆历和议》绢本。
他将军报甩向御案,御座旁的鎏金鹤灯被他袖袍的气浪掀得摇晃,光影在章淳、贾昌庭紧绷的脸上忽明忽暗 —— 章淳身为枢密副使,刚从枢密院河西房赶来;贾昌庭为三司使,手里攥着的边饷账册边角己被捏得皱缩,两人都要首面西北传来的炸雷。
“鄜延经略使庞籍的军报云,西夏人似揣着我军布防图,专拣粮道薄弱处攻袭。”
枢密使夏庸的声音发颤,他展开的舆图上,顺宁寨至宥州的路线被红笔圈出,像条啃噬疆土的蛇。
“陛下,臣有本启奏。”
三司盐铁副使兼兵部职方郎中赵成礼从班列中走出,他手里拿着刚刚送达的边军密报。
“一月前,皇城司西事案走马承受刘冀,携保安军布防图叛逃,哨探追至边地榷场左近。”
这话像盆冰水浇在滚油里,御座上的宋仁宗猛地抬头看向赵成礼。
“臣不敢欺瞒。”
赵成礼继续说道:“走马承受的监察簿册亦被其携去,据查张检详那日晚间,曾携边军军情与转输图归宅。”
仁宗的指节抵着御案,忽然想起半月前的开封府奏报:枢密院检详官张敬之的宅邸走水,火光映红了半个内城,待扑灭时,只找到一具烧焦的尸身。
贾昌庭想开口辩驳,却被章淳按住。
章淳的眼神冷得像冰:此刻皇上面前,任何辩解都像替叛贼开脱,只会引火烧身。
宋仁宗攥着边军密报,坐在御座上,陷入沉思:一年多前,好水川的败讯刚传到汴京,枢密院的奏议却己堆到了案头。
个个说 “边军失律”,却无一人能说清为何西夏总能截断我军的粮道与退路,走马承受递回的密报也尽数无用。
那天,乳母许氏来见他,见到他时屈身叩了三个头:“官家,那银竹丫头,确是懂些军旅之事的。
老奴不敢求她入仕,只盼官家赐个机缘,让她替官家盯着西北的风 —— 她自小便爱读兵法,便是过家家,也爱排兵布阵呢。”
许氏是看着他长大的。
当年他在冷宫被刘太后苛待,是她偷偷揣着热饼子塞给他;亲政后第一次病倒,是她守在御榻前熬药。
她从未求过什么,偏这次为了养女银竹,竟屈身叩了三个头。
他那时掀开银竹的草图,忍不住笑了。
二十六岁的姑娘,字里行间却带着股狠劲:“好水川左近有葫芦谷,易设伏,需增派游骑哨探”—— 后来好水川之战,任福的军队果然在那里中了埋伏。
他摩挲着图上 “葫芦谷” 三个字,忽然觉得,那些被边将和朝臣层层过滤的军情,或许该有双更干净的眼睛去看。
“就叫‘玉兰卫’吧!”
他望着窗外盛开的玉兰对许氏说,“隶于皇城司西事案下,对外只称掌边军文籍。”
他特意选了 “勾当公事” 这个不起眼的差遣给她,官阶低得够不上台谏的弹劾线,却能让她名正言顺地调阅边报。
银竹领命那天,穿了身月白襦裙外套深绿襕衫,手里捧着他赐的玉兰纹令牌,眼神亮得像当年她蹲在御苑花下,指着兵书上的 “知己知彼” 西个字问他 “官家,这‘彼’,是不是也包括咱们自己人?”
如今一年多过去,玉兰卫的密报才刚有作用.....说到底,这玉兰毕竟是长在自家的,宋仁宗轻叹了一声。
而此刻垂拱门外,一个身着深绿襕衫的身影,怀揣一份密报自皇城司匆匆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