防风岛不大,却是片极美的天地。
当年相柳战前相赠的海图上,这个被朱砂细细圈出的岛屿,小夭初见时便觉定不寻常。
待她与涂山璟真的踏足此地,才知眼底的风光竟比心头的想象还要惊艳几分——浪涛拍打着环岛的珊瑚礁,碎成万千银鳞旋舞,成群白鸟掠过漫山遍野的凤凰花,红得似燃透了半边天。
岛上住着寥寥几户人家,淳朴得像未经雕琢的璞玉。
偶尔有鲛人在此靠岸歇息,他们眉眼间带着海水的清润,却总在望见小夭时,不自觉地收敛了声息,那眼神里藏着些说不清的敬畏,让她隐隐觉得奇怪,却也懒得多思。
此地距清水镇不过千里,岛上短缺的物件,尽可托左耳与苗圃去镇上置换。
小夭自己也常去周边村镇行医,药箱里的草木香混着海风的咸腥,日子虽不算富足,却过得踏实又充盈。
这日吃过早饭,晨光透过竹窗洒在石桌上,小夭像往常一样铺开竹席,将新采的薄荷、紫苏细细摊开,指尖拂过带着露水的叶片,鼻尖萦绕着清苦又鲜活的草木气。
竹筐里的药草堆得半满时,小夭瞥见左耳背着弓箭从林子里出来,箭囊空空,手里却攥着束开得正艳的野蔷薇。
她低头用石头砸着苍耳子,故意扬声:“这野蔷薇花期短,摘回来插瓶可惜了,不如晒干了混在药里——就是不知道治不治某些人看见心上人就脸红的毛病。”
苗圃正在旁边翻晒紫苏,听见这话手一抖,叶片撒了一地。
左耳把蔷薇往石桌上一放,耳尖红透了,却梗着脖子道:“山里看见的,觉得好看……好看?”
小夭挑眉,捡起片紫苏叶往苗圃面前递,“那你上次见着山丹丹花,怎么说‘花里胡哨当不得药’?”
她忽然凑近苗圃,压低声音,“再说了,好看的花,怎么不往我药筐里放?”
苗圃往石桌那边瞟,见左耳正笨手笨脚地找陶罐想插蔷薇,忍不住道:“他懂什么,许是随便摘的。”
“随便摘?”
小夭笑出声,“那昨天是谁进山采草药,回来时裤脚沾着苍耳子,偏左耳裤脚也沾了?
你们俩是约好去同一片林子打滚了?”
左耳插蔷薇的手顿住,转身就往灶房走:“我……我去烧热水,洗药草方便。”
“跑什么?”
小夭扬声喊,又拽拽苗圃的袖子,“你刚翻紫苏翻得那么急,是怕我看见他往你药筐里塞野蜂蜜吧?
那罐子蜜,上次他自己割伤手都舍不得涂。”
苗圃的脸腾地红了,伸手去捂她的嘴:“别乱说!
他那是……是看我咳嗽还没好。”
这时左耳端着热水出来,听见这话,把水盆往石桌上一放,声音有点闷:“蜂蜜润肺,你多喝点。”
他顿了顿,又补充,“姑娘也喝。”
“我可不敢喝,”小夭摆手,拿起株薄荷闻了闻,“这薄荷倒是新鲜,晒干了泡茶,最能清心火——就是不知道对某些揣着心事的人管用不。”
苗圃抓起把紫苏就往她身上撒:“姑娘再胡说我就把你的药草全换成苦艾!”
左耳在旁边低低地笑,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个小布包,悄悄往苗圃药筐里塞,被小夭眼尖瞧见:“哎?
那是什么?
别是偷偷藏的野果子吧?”
左耳手一缩,脸更红了:“是……是晒干的山楂,开胃。”
小夭看着苗圃把布包往怀里拢了拢,嘴角都快咧到耳根了,故意叹口气:“罢了罢了,我这当姐姐的,还是赶紧把药草弄完,省得在这儿碍眼。”
她说着往竹筐里装药,却忍不住回头,见苗圃正偷偷往山楂包里塞了片刚晒好的紫苏,嘴角弯得像月牙。
小夭把晒干的薄荷收进陶罐,璟端着两碗青梅汤进来,见她嘴角噙着笑,便知她又在琢磨什么。
“在想苗圃和左耳?”
他把汤碗放在案上。
小夭接过汤,抿了口笑:“你看他们俩,一个递颗野果能红半天脸,一个补件衣裳能绣出朵花来,偏生谁都不肯往前多走一步。”
她转着碗沿,“这岛上日子静,不如找个好日子,给他们办场婚礼?”
璟温声道:“他们自己若有意,倒也水到渠成。
只是……只是怕唐突了?”
小夭挑眉,“你没瞧见左耳给苗圃刻木簪时,手都在抖?
也没见苗圃偷偷往他箭囊里塞梅子干?
这俩人心里早揣着热火盆了,就差有人推一把。”
她起身往窗外看,苗圃正帮左耳收晾晒的兽皮,指尖偶尔碰到一起,便像被烫着似的缩回,却又忍不住再凑近些。
“岛上的人简单,不用铺张,杀只羊,酿两坛米酒,让海边打渔的叔伯们来凑个热闹就行。”
小夭转回头,眼里亮闪闪的,“你说,就定在下月初五?”
璟看着她眼里的光,温声应:“你觉得好便好。
只是要先探探他们的心意。”
“探什么?”
小夭笑,这心意,明晃晃的,就差写在脸上了。”
她舀了勺青梅汤,忽然凑近璟,小声道:“到时候让左耳学着你当年那样,给苗圃编个花环?
再让苗圃……”璟轻轻握住她的手,眼底漾着笑意:“还是先告诉他们吧,免得惊着了。”
小夭点点头,缓步走到苗圃身边,目光落在她正整理的菜苗上,轻声问:“苗圃,你觉得左耳这人怎么样?”
苗圃手里的动作顿了顿,耳根先红了,低低应道:“挺好的。”
“左耳是个死心眼,”小夭笑了笑,语气里带着几分笃定,“认准的事八头牛都拉不回,但心眼实,遇事从不躲懒,是个能扛事的男子。”
苗圃抿了抿唇,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菜叶边缘,声音轻得像怕被风吹走:“我知道。
往后我会看着他,不让他莽撞,更不会让他走岔了路。”
小夭抬眼看向她,目光温和却带着探问:“那你……愿意同他搭个伴,过一辈子吗?”
“嗯……”苗圃的声音细若蚊蚋,脸颊却“腾”地红透了,连脖颈都染上了层绯色,头埋得更低了。
小夭心头一暖,拍了拍她的手背:“好,既然这样,那这事就算定下了。
日子我来挑,你且等着做新嫁娘便是?”
苗圃攥着衣角,指尖微微发颤,却用力点了点头,声音里带着点羞赧的顺从:“都听姑娘的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