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犄角魔将连滚带爬的狼狈身影和惊惶的吼声还回荡在门外，镇守府空旷破败的大厅里，只剩下云棠一人，以及空气中尚未完全散去的、属于她的冰冷威压。
她端坐在冰冷的石椅上，指尖无意识地继续敲击着扶手。
目光扫过积尘的地面，歪斜的门框，中央那堆煞风景的篝火余烬，最后落回自己刚刚划出的那道深痕上。
格杀勿论？
她心中冷笑，在仙界，这话或许只是威慑，但在这魔界，若无雷霆手段，只怕连这破败府邸的门都出不去。
时间一点点流逝，外面的天色依旧是那副死气沉沉的昏黄。
魔界的“半个时辰”似乎比仙界更为漫长难熬。
嘈杂声开始由远及近，夹杂着不满的嘟囔、粗重的喘息，以及兵器拖拽在地面的刺耳刮擦声。
最先回来的还是那个犄角魔将，他身后稀稀拉拉跟着七八个奇形怪状的魔物。
有的浑身覆盖着暗沉鳞片，眼瞳竖立；有的骨架高大，却佝偻着背，散发着腐臭；还有的周身缠绕着若有若无的黑雾，看不清具体形貌。
它们无一例外，身上都穿着破烂不堪、勉强能称之为甲胄的玩意儿，脸上带着没睡醒的困倦、显而易见的不耐，以及深深扎根的惫懒。
它们挤在门口，探头探脑，不敢轻易踏入，目光在端坐的云棠和案台上那道恐怖切痕之间来回逡巡，窃窃私语。
“就是她？
新来的仙魔尊？”
“看着细皮嫩肉的，能禁得住老子一拳？”
“格杀勿论？
呵，好大的口气……犄鲁，你小子是不是谎报军情？”
被称为犄鲁的魔将急得满头汗（如果魔会有汗的话），压低声音吼道：“放屁！
老子亲眼所见！
那石头跟豆腐似的！
你们想死别拉着我！”
云棠抬眸，目光如冷电般扫过门口这群乌合之众。
她没有立刻发作，只是静静地等待着，任由那无形的压力在沉默中累积。
又过了一会儿，断断续续又来了几个，大厅里勉强凑了大约二十来个魔。
一个个站没站相，歪歪扭扭，有的甚至抱着胳膊，用毫不掩饰的、评估货物般的眼神打量着云棠。
半个时辰的时限，眼看就要到了。
云棠缓缓站起身。
就在她起身的刹那，厅内所有魔物，无论站姿如何不堪，都下意识地绷紧了身体，嘈杂声戛然而止。
“名录在册者，应到几何？”
她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魔的耳中。
犄鲁连忙上前一步，躬身回答，声音带着颤：“回……回魔尊大人，镇守府名下，各类魔将、魔兵、杂役，按册应有百……百二十员。”
“现到几何？”
“……二、二十三人。”
犄鲁的声音更低了。
近一百的缺额。
云棠脸上看不出喜怒，只淡淡道：“点名。”
犄鲁手忙脚乱地掏出一块磨损严重的骨片，上面用魔文刻着些歪歪扭扭的名字。
他开始磕磕绊绊地念名。
“血牙！”
“到……”一个獠牙外翻的魔物有气无力地应了一声。
“腐骨！”
“在呢。”
那佝偻着背的骨架魔晃了晃。
“影煞！”
黑雾蠕动了一下，算是回应。
……名字一个个念过去，应到者寥寥，且大多敷衍。
更多的是念到名字，毫无反应，犄鲁只能擦着汗跳过。
点名声在空旷的大厅里回荡，衬得这镇守府愈发像个笑话。
当最后一个名字念完，确认实到仅二十三人时，大厅里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寂静。
所有魔物都看着云棠，眼神里有好奇，有怀疑，有毫不掩饰的幸灾乐祸，等着看这位新魔尊如何收场。
她难道真敢去把那些没来的都“格杀”了？
那些没来的，要么是实力强横、压根不把这劳什子镇守府放在眼里的大魔，要么就是躲在自己巢穴里的老油条。
她一个初来乍到的仙人，凭什么？
云棠的目光再次扫过眼前这群散兵游勇，最后落在犄鲁身上。
“犄鲁。”
“小……小的在！”
“今日点到之名，未至者，由你负责，将名单及各自巢穴方位，详细录于玉简，呈报上来。”
她抛过去一枚空白的玉简，这是她从仙界带来的少数物资之一。
犄鲁手忙脚乱地接住，脸上露出为难之色：“魔尊大人，这……有些大魔的巢穴，小的也不清楚啊，而且他们……不清楚，就去查。”
云棠打断他，语气不容置疑，“至于他们愿不愿意来……”她顿了顿，指尖在案台上那道切痕旁轻轻一点，一道更加凌厉、更加凝练的剑气倏然射出，并非射向任何魔物，而是首接洞穿了数十丈外、大厅边缘一根需要两人合抱的粗陋石柱！
噗！
一声轻响，石柱被洞穿一个拳头大小的孔洞，边缘光滑，前后通透。
剑气余势不衰，没入后方墙壁，留下一个深不见底的黑点。
整个大厅，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魔物，包括犄鲁，都瞪大了眼睛，看着那石柱上的孔洞，又看看面色平静的云棠，喉咙不由自主地滚动了一下。
那石柱材质虽粗糙，但极其坚硬，寻常魔将全力一击也未必能留下多大痕迹。
而这新魔尊，隔空一指，轻描淡写……这威力，这控制力……先前那些不屑、懒散、幸灾乐祸的眼神，瞬间被惊惧取代。
几个站在前面的魔物，甚至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本座会给三日时间。”
云棠的声音再次响起，打破了死寂，“三日之内，名单上所有未至者，需亲自来此报到，陈述缺席缘由。
逾时不至者……”她的目光落在那被洞穿的石柱上，意思不言自明。
“现在，”她重新坐回石椅，语气恢复平淡，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说说镇守府目前的情况。
人员、物资、辖地、面临的麻烦，一五一十，不得隐瞒。”
魔将们面面相觑，最终还是犄鲁硬着头皮，开始结结巴巴地汇报。
这一次，再无人敢敷衍，尽管信息零碎混乱，但至少态度己然不同。
云棠静静听着，心中对这片魔界“分公司”的烂摊子，有了更清晰的认知。
资源匮乏，各自为政，强邻环伺，内部则是一盘散沙，毫无凝聚力与纪律可言。
而她，首先要做的，就是把这盘散沙，强行捏合起来。
用恐惧，用力量，用他们唯一能听懂的语言。
她的目光越过汇报的犄鲁，望向镇守府歪斜大门外那永恒昏黄的天空。
整顿，才刚刚开始。
那些敢无视她命令的魔，有一个算一个，都将成为她在这魔界立威的第一块踏脚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