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根手指，并未点出。
时间恢复了它原有的流速。
可那个筑基境的血煞宗弟子，却没能恢复。
在林婉儿因恐惧而紧闭又猛然睁开的双眼中，那名弟子脸上的狞笑定格成了永恒。
从头顶的发丝开始，到他狰狞的面孔，再到他持刀的手臂，他的整个身体，都像是被无形的橡皮擦过，无声无息地分解、消失。
没有爆炸，没有血雾，甚至没有一粒尘埃。
他就那样，在一瞬间，被抹除得干干净净，仿佛从未在这个世界上存在过。
林婉儿回头，呆呆地看着摇椅上的顾长青。
他不知何时己经放下了手，又恢复了那副慵懒的姿态，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一场荒诞的幻觉。
可鼻尖那若有若无的、类似虚空湮灭后的气息，以及那名弟子消失后留下的空地，都在提醒她，那不是梦。
她不理解。
她完全不理解发生了什么。
恐惧的余波依旧让她单薄的身子控制不住地颤抖。
就在这时，顾长青站了起来。
十年来，他第一次主动走出了藏书阁的屋檐，走进了那片被血色与火光映照的阳光里。
他走到林婉儿面前。
一只温暖干燥的手掌，轻轻放在了女孩的头顶。
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顺着头顶涌入西肢百骸，瞬间抚平了她灵魂深处的惊惧与颤栗。
那是一种绝对的安宁，仿佛天塌地陷，也无法再让她动摇分毫。
“小师妹。”
顾长青的声音很平淡，一如既往。
“别怕，我帮你挡着。”
……与此同时。
落月宗主殿前。
血煞魔尊一掌拍下，魔气滔天，宗主云天正与最后几位元婴长老组成的剑阵轰然破碎。
几人如断线的风筝般吐血倒飞，被死死压制在广场的废墟之中。
“一群蝼蚁，也敢螳臂当车？”
血煞魔尊悬浮半空，周身血气环绕，面露不屑。
他正要下令，将这群负隅顽抗的长老彻底炼化，神魂却陡然一跳！
一股无法形容的恐怖心悸，毫无征兆地攥住了他的元神。
那不是灵力威压，不是法则锁定，而是一种源于生命最深处的、来自食物链顶端的绝对压制！
仿佛一只蚂蚁，在行进的途中，被一尊路过的神明，投下了一道无意识的目光。
血煞魔尊的动作僵住了。
他猛地转头，视线如两道血色闪电，射向宗门后山的方向。
藏书阁！
他的化神境神识铺天盖地而去，却在靠近那片区域时，如泥牛入海，消失得无影无踪。
那里，仿佛是一个绝对的“空洞”，一个连法则都无法探知的禁区！
怎么回事？
血煞魔尊修炼数千年，从未有过如此诡异的感觉。
就在他惊疑不定之际，他看到了。
他看到那个本该是禁区的方向，走出了两个人。
一个身穿粗布麻衣的少年，牵着一个炼气境的小丫头。
少年步履从容，神态闲适，不像是在血流成河的战场，倒像是在自家的后花园里散步。
“找死！”
一名金丹期的血煞宗堂主注意到了他们，狞笑一声，化作一道血光扑了过去。
可接下来发生的一幕，让血煞魔尊的瞳孔骤然收缩。
那名金丹堂主在冲到距离少年约莫十丈的范围时，身形陡然一滞。
然后，就像先前那个筑基弟子一样，从血光到肉身，再到金丹，一切都开始无声地分解、蒸发、归于虚无。
一个金丹真人，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就彻底消失了。
少年看都没看一眼。
他牵着女孩的手，继续前行。
一个。
两个。
一队。
所有试图靠近他们的血煞宗弟子，无论炼气、筑基，还是金丹，都在踏入那个无形的“十丈领域”后，步上了同样的后尘。
成片成片的魔道修士，如同被阳光照射的雪花，安静地融化，消失。
整个过程，没有一丝灵力波动，没有半点法则痕迹。
只有绝对的、不讲道理的……抹除！
落月宗残存的弟子和长老们，躲在各处废墟之后，也目瞪口呆地看着这神迹般的一幕。
那个在宗门里被鄙夷了十年的“凡人关系户”。
那个他们眼中的“废物”。
此刻，正以一种他们无法理解、无法想象的方式，闲庭信步于修罗场中。
他所过之处，魔焰自熄，杀戮退散。
一条由“虚无”铺就的道路，在他脚下，朝着主殿笔首延伸。
终于，顾长青牵着林婉儿，走到了主殿前的广场上。
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血腥味。
宗主云天正和几位长老被一道血色光柱镇压在地，浑身浴血，气息奄奄，眼中只剩下无尽的绝望。
当看到顾长青和林婉儿走来时，云天正先是一愣，随即目眦欲裂。
他不知道刚才远处发生了什么。
他只看到，宗门唯一的凡人，和一名最有灵性的外门弟子，竟主动走到了化神魔尊的面前！
“糊涂！
糊涂啊！”
云天正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喉咙里发出嘶哑的咆哮。
“顾长青！
快带婉儿走！
从后山逃！
不要做无谓的牺牲！
快走！”
这是命令，也是一个宗主最后的哀求。
然而，血煞魔尊己经没有心思去理会这些将死之人了。
他的全部心神，都死死锁定在那个缓步走来的少年身上。
凡人。
他的神识反复确认了无数遍，对方体内空空如也，没有一丝一毫的灵力。
就是一个纯粹的凡人。
可他化神境的本能，他的元神，他存在的一切，都在向他发出最凄厉的尖啸。
危险！
致命的危险！
这种理智与本能的剧烈冲突，让血煞魔尊几欲发狂。
他不能容忍这种超出自己认知范围的诡异存在。
必须在他靠近之前，用最强的力量，将这个不安的源头彻底碾碎！
“不管你是什么东西！”
血煞魔尊眼中闪过一丝疯狂的狠厉，他决定先下手为强。
“在本尊面前，皆为飞灰！”
他猛地张口，吐出一幅古朴的画卷。
画卷迎风便长，瞬间遮蔽天日。
画中，是一条奔腾不息的血色长河，河水里，无数痛苦的怨魂在沉浮哀嚎。
血煞魔尊的本命法宝——血河图！
“给本尊死！”
伴随着他的一声怒吼，那蕴含着化神法则的滔滔血河，从图中咆哮而出，化作一道足以冲垮山脉、污染天地的血色洪流，朝着广场中央那个依旧神色平淡的少年，铺天盖地地席卷而去！
誓要将他连同灵魂，一起碾成齑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