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的风卷着枯黄的银杏叶掠过水面，涟漪荡开时，她似乎看见有个灰影在水面下一闪而过。
"别看太久。
"身后突然响起的声音让她猛地回头，扎着双马尾的周小雨正咬着棒棒糖，"那塘子邪性得很，去年有个高三的......"她突然压低声音，踮起脚凑到林小满耳边，"晚上来这儿背书，第二天就剩只球鞋漂在水面上。
"林小满攥紧了校服下摆。
转学第一天班主任就强调过不许靠近四方塘，锈迹斑斑的铁牌子上"禁止游泳"四个红字像干涸的血迹。
此刻夕阳西斜，塘边芦苇丛在风中簌簌作响，倒影被拉长得像无数只枯手。
晚自习下课时，林小满又瞥了眼黑黢黢的水面。
路灯在塘边投下椭圆的光晕，有个佝偻的身影正站在光晕边缘。
老人穿着藏青色中山装，双手背在身后，花白头发被风吹得凌乱。
他面朝水面一动不动，像尊长满青苔的石像。
"同学！"巡逻的保安打着手电过来，"赶紧回宿舍，最近降温快......"电筒光扫过塘边时突然剧烈颤抖，"那、那是......"林小满转头再看，芦苇丛在风中摇晃，哪里还有老人的影子。
午夜时分，林小满被尿意憋醒。
厕所隔间的窗正对着四方塘，月光下水面泛着诡异的银灰色。
她正要冲水，突然听见"哗啦"一声水响。
铁锈味的寒气顺着脚踝往上爬。
隔间门下缝隙里，一滩黑水正缓缓漫进来，水面上漂着几缕墨绿色的水草。
林小满死死捂住嘴巴，看见倒影中自己身后多了个模糊的人形——藏青色的衣角正在视线边缘飘动。
冲水声响起时，黑水突然退潮般缩回门下。
林小满瘫坐在马桶上，后背校服已经被冷汗浸透。
走廊尽头传来缓慢的脚步声，老式布鞋摩擦地面的沙沙声停在女厕门口。
月光把佝偻的影子投在磨砂玻璃上，一根弯曲的拐杖轮廓清晰可见。
第二天早读时，林小满的黑眼圈把周小雨吓了一跳。
"你该不会真撞见了吧？"她神秘兮兮地翻开笔记本，泛黄的报纸剪贴页上写着《XX中学学生溺亡事件追踪报道》，日期是1992年10月24日。
照片里打捞现场的马赛克画面旁，有张模糊的集体照，后排穿中山装的老人面容肃穆。
"听说当年有个校工爷爷......"周小雨话音未落，教室突然陷入黑暗。
停电的瞬间，林小满看见窗外四方塘方向亮起幽幽的绿光，老人布满皱纹的脸紧贴着玻璃，浑浊的眼球缓缓转动，嘴角咧开露出黑洞洞的口腔。
尖叫声被淹没在重新亮起的灯光里。
班主任皱眉看着瘫坐在地的林小满："做噩梦了？"窗外阳光明媚，唯有四方塘水面飘着层薄雾，像谁呵出的最后一口气。
体育课时，林小满借口生理痛溜***室。
经过行政楼拐角时，她听见两个保洁阿姨在嘀咕："......王守塘那老头又出现了？不是说魂都被镇在塘底......""嘘！当年要不是他多管闲事......"风突然大起来，卷着枯叶拍在玻璃窗上。
林小满抱紧胳膊往回走，却在楼梯转角撞上个冰凉的胸膛。
藏青色衣料擦过她的脸颊，腐水的气息扑面而来。
她踉跄后退，抬头只看见拐杖叩击地面的回声在空荡的走廊回荡。
黄昏时分下起了雨。
林小满撑着伞经过四方塘，水面被雨点击打出密密麻麻的漩涡。
芦苇丛中突然传来孩童的嬉笑声，她转头看见三个穿旧式校服的学生正在塘边踢石子。
蓝白运动服上沾着青苔，他们的脸像蒙着层水雾。
"别过去！"苍老的喝止声惊飞了树梢的乌鸦。
林小满的伞被狂风掀翻，雨幕中老人拄着拐杖朝学生们狂奔，中山装下摆滴着黑水。
就在他抓住最后一个孩子的瞬间，四人同时坠入水中，水面泛起血色的泡沫。
林小满尖叫着后退，踩到了什么柔软的东西。
湿透的蓝白校服躺在泥水里，胸口绣着的"1992级3班"正在渗出血珠。
第二章：夜探周小雨把微型手电筒咬在嘴里，扒开锈蚀的铁丝网。
"你确定要进去？"她含糊不清地问，牛仔裤膝盖处蹭满了红褐色的铁锈。
林小满盯着夜色中的四方塘，水面像块墨玉，倒映着残缺的月亮。
芦苇丛里传来"咯吱咯吱"的咀嚼声。
两个女生僵在原地，看见枯黄的苇杆间隙有团黑影在蠕动。
周小雨突然打开手电，光束照出一只正在啃食死老鼠的野猫，绿莹莹的眼睛朝她们眯了眯。
"你差点把我吓死。
"林小满捶了下同伴的后背。
她们踩着潮湿的淤泥靠近水边，手电光扫过之处，成群的水黾在瞬间散开，水面泛起细密的涟漪。
周小雨用树枝拨弄漂浮的塑料袋："三年前那个学姐，听说捞上来时......"她突然噤声。
树枝尖端勾住了什么东西——一缕缠绕着水草的黑色长发正在水下飘荡。
林小满抓住她的手腕后退，两人同时听到身后传来"咕咚"一声。
转身的刹那，手电筒滚落在地。
光圈里映出张肿胀发白的脸，泡得溃烂的嘴唇正对着她们微笑。
周小雨的尖叫卡在喉咙里，那个"人"缓缓抬起手臂，指尖滴落的黏液在月光下泛着磷光。
"跑！"林小满拽着瘫软的周小雨狂奔。
身后传来重物拖行的声响，腐臭的水汽越来越近。
她们冲进芦苇丛时，周小雨的帆布鞋突然陷入淤泥。
"救我！"她哭喊着，林小满回头看见好友的脚踝被墨绿色的水草缠住，正被拽向深水区。
藏青色的影子从斜里冲出。
老人挥舞拐杖劈开水草，枯瘦的手掌抓住周小雨的衣领。
林小满听见类似野兽的低吼，老人后背腾起黑雾，中山装被无形利爪撕开，露出森森白骨。
周小雨被甩上岸的瞬间，水面炸开巨大的浪花，浑浊的塘水溅了林小满满脸。
等她们连滚带爬逃到围墙边，四方塘已恢复死寂。
周小雨瘫坐在地上呕吐，校服后背留着五个漆黑的指印。
林小满抹了把脸上的水，突然僵住——掌心粘着片暗绿色的藻类，正在月光下缓缓蠕动。
第二天周小雨没来上课。
午休时林小满去医务室，看见好友蜷缩在病床上，手腕处绑着拘束带。
"她一直说水里有东西抓她的脚。
"校医摇头，"已经通知家长接走了。
"黄昏的广播里在播放寻人启事。
林小满嚼着冷掉的三明治，听见"高三7班周小雨同学自昨夜离校未归"。
她冲到宿舍，周小雨的床铺整整齐齐，枕头上放着她们昨晚探险用的手电筒，金属外壳上结着层薄薄的白霜。
夜风拍打着窗户。
林小满缩在被窝里刷着校园论坛，1992年的老帖突然自动刷新。
黑白照片里，三个男生勾肩搭背站在四方塘边，身后隐约有个穿中山装的身影。
楼主留言："我们只是去游个泳，王老头非要告状......"回帖截止日期都是1992年10月24日。
月光突然被乌云遮蔽。
手机屏幕闪烁两下彻底黑屏，林小满听见床底传来"滴答"的水声。
她屏住呼吸慢慢探头，对上一双泡得发白的眼睛——周小雨青紫的脸挤在床板缝隙间，肿胀的舌头耷拉在嘴角："小满......水里好冷......"尖叫声引来了宿管。
众人掀开床板时只看到一滩腥臭的黑水，周小雨的校牌泡在里面，照片上的笑脸正在慢慢溶解。
第二天清晨，林小满在四方塘边发现了周小雨的红色发圈。
芦苇丛里飘着件蓝白校服，袖口绣着"1992级3班"。
她刚要伸手去够，水面突然浮起串气泡，藏青色衣袖破水而出，将她猛地拽离岸边。
老人腐烂的半张脸浮出水面，剩下半边是森森白骨。
他张开只剩牙床的嘴，发出含混的喉音："走......"林小满跌坐在地，看见浑浊的塘水中，无数苍白的手臂正在疯狂舞动。
第三章：血色往事图书馆顶层的校史馆像口棺材。
林小满踮脚取下积灰的1992年档案盒时，铁架突然发出令人牙酸的***。
霉味扑面而来，卷宗里夹着的银杏叶标本碎成齑粉，落在她手背像烧过的纸钱。
泛黄的《校园安全日志》里潦草地写着："10月24日，王守塘同志为救落水学生不幸殉职。
"字迹突然变得狂乱，"但孩子们说......说王伯是自己跳下去的......"后半页被撕去，边缘残留着暗褐色污渍。
窗外传来下课***。
林小满把档案盒塞回原处时，发现底层压着个牛皮纸袋。
封口处的火漆印是校徽图案，裂开的缝隙里渗出铁锈味。
她刚要拆开，管理员突然出现在身后："这不是学生该看的。
"回宿舍的路上，林小满总觉得中山装的衣角在视线边缘闪动。
经过四方塘时，她看见穿藏青色工装的老校工在清理落叶。
那人转身的瞬间，林小满的呼吸几乎停滞——正是照片里王守塘年轻时的模样。
"同学，你的东西。
"校工递来枚铜制校徽，掌心有颗朱砂痣。
林小满后退半步，校徽"当啷"掉在地上，背面刻着"1992年度先进工作者"。
深夜的电脑屏幕蓝光刺眼。
林小满在教育局旧网站找到条快讯："1992年10月25日，XX中学召开王守塘同志追悼会，三名被救学生出席。
"配图里哭成泪人的男孩们举着锦旗，旗角垂下的流苏像凝固的血滴。
鼠标滚轮继续下滑，评论区有条2010年的匿名留言："我们明明看到王老头是被拽下去的，水里有东西......"网页突然黑屏，音箱里传出溺水般的咕嘟声。
林小满拔掉电源，在漆黑的屏幕上看见自己肩头搭着只青灰色的手。
尖叫声卡在喉咙里。
湿冷的触感顺着脖颈蔓延，耳边响起含混的低语："别...查..."林小满抓起桌上的铜校徽向后砸去，玻璃炸裂声惊醒了整层宿舍。
第二天，她在四方塘边捡到那枚校徽。
铜面布满抓痕，原本刻着名字的地方被磨成空白。
晨跑的学生经过时窃窃私语："听说周小雨被捞上来时，指甲缝里全是塘泥......"生物课上解剖青蛙时，林小满的镊子突然扎进指腹。
血珠滴进培养皿的瞬间，蛙心标本突然开始跳动。
她惊恐地发现每下收缩都伴随着细微的惨叫声，透过显微镜，心肌纤维上浮现出三个扭曲的人脸。
"幻觉，都是幻觉。
"林小满冲进洗手间，捧起冷水泼脸。
镜中的自己嘴角挂着诡异的笑，瞳孔里映出藏青色身影。
她疯狂揉眼，再抬头时镜面布满裂纹，每块碎片都映着不同角度的四方塘——有时水面漂着红发圈，有时芦苇丛里伸出青紫的手臂。
黄昏的校史馆空无一人。
林小满撬开管理员抽屉，沾着朱砂痣的铜校徽正好卡住锁舌。
那个渗血的牛皮纸袋静静躺在最底层，封口处的火漆遇热融化，露出卷泛着潮气的录像带。
放映机嘶嘶作响。
雪花点跳动后，画面里出现九十年代的四方塘。
三个穿海魂衫的男生正在岸边抽烟，领口别着铜校徽的王守塘从远处走来。
突然，为首的高个子将烟头弹向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