寿康宫庾文君坐在上首,虽己年近半百,但依旧风采照人。
一身正紫色祥瑞锦绣凤袍逶迤拖地,一丝不乱的高髻上戴着羽丝嵌宝凤冠,发侧的镂金凤纹步摇垂下细细的流苏,摇曳生姿,一双微微上挑的丹凤眼中尽显凌厉之色,举手投足间不怒自威,彰显着太后的尊崇与威仪。
萧宪坐在下首,脸上的表情不善,有几分气愤。
庾文君缓缓开口:“还生气呢?”
萧宪一袭丹红蜀锦缎裙,裙上绣满大朵祥云,尽显高贵大气。
凌云发髻上左右两侧插着朝阳五凤羽宝步摇,垂下串串流苏,眉目刚烈,美艳威仪。
“儿臣不敢,儿臣只是不服气!”
萧宪愤声回道。
庾文君眉眼下垂,缓缓抬手,沉声道:“你们都下去!”
“是。”
丽宣连忙带着宫人们退下,连门也一并关上了。
庾文君缓缓来到萧宪跟前,温声开口:“阿宪,母后知道你的野心,但现在还不是时候。”
萧宪眉眼一抬,目光坚定的问道:“不是时候?
如今前朝有舅父和表兄,后宫有母后,军中有儿臣,这如何不是最好的时机!”
“难道母后也跟他们所有人一样,认为儿臣一介女流之辈,配不上这至尊之位?”
萧宪心里微微一冷,面无表情的质问道。
庾文君闻言,并未恼,缓缓又道:“阿宪,你知道的,母后从未这样想过。”
“你是母后的骄傲!”
庾文君双眸坚定的说道,这些年,她的女儿,丝毫不逊于任何一个男人,想要这天下最尊贵的位置,有何不可!
“那母后为何要阻拦我?”
萧宪不明白,“昨日,母后就不该拦儿臣,儿臣就该将诏书改了,自立为帝,若有阻拦者,格杀勿论!”
庾文君微微摇了摇头,温声劝道:“阿宪,你若真的这样做了,会引发大乱的。”
“朝中不只是我们庾氏一族,陈郡谢氏,胶东袁氏,河东裴氏,都对我们庾氏一族虎视眈眈。
倘若你这个时候自立为帝,他们必定会反。”
庾文君语重心长的说道。
“你知道,母后为何从一开始就支持英王吗?”
萧宪脸色微变,缓和了语气后说道:“不是因为他生母早逝,背后没有依靠好操控吗?”
“的确!
母后看中了这一点,那你以为其他世家看中的就不是这点了吗?
这些年来,因着你在军中的威望日盛,即便母后膝下无子,我们庾氏在上京城的威望依在。”
“朝中几大世家,都是当年跟随你父皇开疆拓土的有功之臣。
萧氏一族还在,世家便是平起平坐,可若是你当了皇帝,那我们庾氏一族便成了皇族,位居各世家之上,那你要他们如何想,日后他们又会如何做?”
庾文君的话颇有深意,萧宪听后,陷入了沉思。
片刻后,萧宪反驳,浑身带着杀气,“可那又如何,儿臣手握千军万马,他们不服,那便将他们都杀光有何不可?”
庾文君表情微冷,神情变得严肃,“阿宪,人,是杀不光的!”
“你且耐心等待,来日方长,那一日会到来的。”
庾文君握住了她的手,温声劝道。
萧宪面上依旧不服,愤愤道:“就因为萧世回是男子,我就要让给他?”
“母后,您当年实在不该带领舅父他们投靠父皇,凭借母后的一番治世之才,何愁没有霸业。”
萧宪的脸上刹那间冷意翩飞。
颍川庾氏,几百年来的世家大族,第一代家主便是女子,还一首延续了几代,此后才有了男子当家的情况。
庾文君的父亲早逝,母亲又是个性子软的,她身为长女,早早地便担起了庾氏一族的担子。
她杀伐果断、善于用人,哪怕在乱世之中,也能使他们庾氏一族立于不败之地。
“你以为母后没这样想过?”
庾文君脸色微变,眉眼间满是厉色。
可下一秒,庾文君的脸上闪过了一抹不甘之色,“这世道对女人太不公了。
当初,母后凭一己之力撑起庾氏一族,本以为自己能够像那些男子一样,建立一番功业。”
“可到头来,一介女流之辈,怎可如男子一般武刀杀敌?
母后也像你今日这般,不服!
可即便不服,你也只能妥协。”
“可那并不意味着母后会因此而放弃。
阿宪,你知道母后为何会选择嫁给你父皇吗?”
庾文君的眼眸突然变得深不可测,犹如不见深渊的无底洞。
“为何?”
萧宪眉头皱紧,第一次开始认真的思考起这个问题。
庾文君嘴角不自觉的上扬,眼中尽是得意与野心,“你父皇不过一介武夫,行兵打仗尚且还有些能力,可压制朝臣,治国理政……哼……”萧宪恍然大悟,连忙又道:“女儿明白了,幼时,女儿还疑惑,父皇纵情酒色,荒废朝政,母后从不加以劝道约束,反而……原来都是为了……”“起初,母后跟随你父皇一路征战,可在上京城一战时,你父皇却派人将我带走,那时我便知道了,你父皇开始忌惮我了。
可那又如何?
那些年,要是没有我在他身边出谋划策,这大梁的天下,是谁的,还不一定呢?”
庾文君一脸霸气的说道。
“这大梁的天下,有母亲的份儿,如今,更是有儿臣的份儿!”
庾文君听了这话,嘴角上扬,露出一抹耐人寻味的笑容,眸色突然变得坚定,沉声道:“自然。”
“郡主,您怎么在这儿?
跟着您的嬷嬷呢?”
突然,外面传来了丽宣的声音。
萧宪的脸色缓和了许多,轻声开口:“可是曜儿,进来吧!”
十岁的萧神曜,一身正红色骑装,眉黛春山,秋水剪瞳,小小年纪,身上却有着不输常人的威严。
“是。”
萧神曜一个人走了进去,缓缓行礼,“曜儿见过皇祖母,见过母亲!”
“快起来!”
庾文君满脸慈爱的冲她招手,萧神曜面带笑容的走上前,温声道:“皇祖母!”
庾文君动作宠溺的摸了摸她的脸,温声道:“曜儿这几日在军营里可好?”
半个月前,庾文君和萧宪便开始筹谋,早早地便将萧神曜送去军营保护,军营之中,多是萧宪的心腹,最是安全。
“好,好得不得了!
翌哥哥带我习武练兵,还带我上山剿匪了。”
萧神曜知道发生了什么。
萧翌,萧宪收养的义子,年长萧神曜八岁,自小习武,与萧神曜形影不离,保护她的安全。
庾文君和萧宪两人,也从未瞒过萧神曜什么,她自始至终都知道皇祖母和母亲的野心,并深受其影响,认为女子为帝,也没什么不可的。
“剿匪?
哪儿来的匪?”
萧宪秀眉微皱,上京城在她的掌管之下,她怎么不知道还有匪寇。
萧神曜继续回道:“在城东,一个小寨子,里面不过百余人而己,翌哥哥和我带着二十几个人便将他们一网打尽了。”
“我们还救了几个被掳去的妇人和孩子,有一个比我年纪还小,但身手却不错,翌哥哥跟他过了几招,说他是个练武的苗子,便将他扔给陈副将带了。”
萧宪这些年在军中培养了不少势力,也提拔了不少的寒门将士,凡是有点儿身手能力的,她便会招致麾下,渐渐地,军中也是如此。
“我儿英勇!”
萧宪满脸骄傲的夸赞道。
“多谢母亲夸奖!”
萧神曜靠在萧宪的怀里,一脸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