奖杯的金属底座硌着掌心，冰凉的触感却压不住指尖的烫。
谢烬站在单元楼门口，仰头望了望自家那扇亮着灯的窗，暖黄的光晕里像是裹着冰，让她刚在颁奖台上攒起的一点热意，瞬间凉透了。
方才在学校礼堂，聚光灯打在她身上时，台下的掌声漫过来，像潮水漫过脚背，物理竞赛省一等奖的奖杯沉甸甸的，主持人念她名字时，她甚至听见后排有同学小声说“谢烬真厉害，长得好看脑子又好”那时她微微笑着，琥珀色的眼尾弯起漂亮的脸上难得有了点舒展的光。
可那光，一到家门口就熄了。
钥匙***锁孔，还没拧动，门里就炸开了谢明城的吼声“林慧你少跟我装！
那笔钱你到底花哪儿去了！”
“我花哪儿了？
谢明城你还有脸问？”
林慧的声音尖利得像玻璃刮过“你自己在外头养女人，把家里的钱败光了，现在倒来问我？！”
谢烬推开门的手顿住了，客厅的灯没开，只有餐厅亮着盏昏黄的小灯，谢明城背对着门口站着，衬衫领口扯开两颗扣子，林慧坐在餐桌旁，面前的碗摔在地上，白瓷碎片溅得到处都是。
她放轻脚步，想悄悄溜回自己房间却被谢明城猛地回头看见。
“回来了？”
他眼神猩红带着酒气“又去拿什么奖了？
拿奖能当饭吃？
能给我换酒喝？”
谢烬攥紧了手里的奖杯，指尖陷进底座的纹路里“物理竞赛一等奖”她声音很轻。
“物理？”
谢明城突然笑起来，笑声凄厉“学那玩意儿有什么用？
还不是跟你妈一样，看着漂亮，实际上就是个废物！”
他抓起桌上的玻璃杯，没砸向林慧，反而狠狠朝谢烬扔过去。
杯子擦着谢烬的耳边飞过“哐当”一声碎在墙上，水渍顺着墙皮往下流，像道丑陋的疤。
“你看看你这张脸！”
谢明城手指着她语气刻薄“跟你妈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狐狸精样！
我告诉你谢烬，别以为长得好看就能怎么样，你这辈子也就这样了，跟你名字一样，烧完就成灰！”
谢烬的脸白得像纸，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她知道他们又在迁怒，她是这个家里最方便的出气筒，永远都在。
“你们干什么呢？”
邻居张阿姨的声音突然从门口传来，她大概是听到了动静，手里还攥着刚织到一半的毛衣“大晚上的吵什么？
吓到孩子了”张阿姨是楼里少有的对谢烬好的人，知道她家里那点事。
她快步走过来，把谢烬拉到身后，对着谢明城和林慧皱起眉“孩子刚拿奖回来，你们不夸就算了，怎么还骂上了？
烬烬多懂事啊，学习又好，你们当爸妈的，就不能对她好点？”
谢明城哼了一声，没说话，林慧别过脸，眼圈红了，不知道是气的还是别的。
张阿姨叹了口气，回头摸了摸谢烬的头“烬烬，跟阿姨回家睡啊？”
谢烬看着满地的碎瓷片，又看了看谢明城冷漠的脸和林慧紧绷的背影，点了点头，她快速抓起沙发上的书包，跟着张阿姨走出家门，关门的瞬间，身后又响起了争吵声，像钝刀子反复割着神经。
张阿姨家很小，却收拾得干净，她给谢烬找了套干净的睡衣，又热了杯牛奶，看着她喝完，才轻轻关了灯。
黑暗里，谢烬睁着眼，掌心的奖杯底座硌得她生疼，却比不过心里那片密密麻麻的钝痛，她想起颁奖时老师说“谢烬是我们学校的骄傲”想起林照在台下冲她笑，左边嘴角挑起来，露出一点点虎牙。
那些光，好像都照不进刚才那个冰冷的家。
第二天一早，谢烬回到家时，客厅里空荡荡的。
谢明城的鞋不见了，大概是又去找那个女人了，地上的碎瓷片被扫到了角落，却没彻底清干净，白森森的碴子藏在垃圾桶边缘，像没愈合的伤口。
她走到卧室门口，轻轻敲了敲门“妈？”
没人应她推开门，林慧坐在床沿，背对着她，头发乱糟糟的，地上扔着几件没叠的衣服，听到动静，她猛地回头，眼睛红肿，像是哭了一整夜。
“你还知道回来？”
林慧的声音沙哑，带着浓浓的疲惫和怨怼“是不是觉得张阿姨比我好？
是不是觉得这个家容不下你？”
谢烬站在门口，没说话。
“你跟你那个死爹一样！”
林慧突然抓起桌上的相框，狠狠朝她砸过来“都是白眼狼！
我辛辛苦苦把你养这么大，你就这么对我？！”
相框擦过谢烬的额头“啪”地摔在地上，玻璃碎了一地，谢烬只觉得额头一热，有温热的液体顺着眉骨往下流，滴在衣领上，晕开一小片暗红。
她抬手摸了摸指尖沾了血。
林慧看着她额头上的血，突然愣住了，眼神里闪过一丝慌乱，随即又被冰冷的恨意覆盖，她别过脸，声音抖得厉害“滚...你给我滚.....”谢烬没动，她看着林慧僵硬的背影，又看了看地上的碎玻璃，阳光从窗帘缝里钻进来，照在那些玻璃碴上，折射出刺眼的光，血还在流，顺着脸颊滑到下巴，滴在地板上，像朵迅速枯萎的花。
她慢慢弯下腰，捡起地上的书包，转身走出卧室，轻轻带上门。
客厅里静悄悄的，只有她的脚步声，一步一步，踩在空荡的地板上，也踩在自己那片早己习惯疼痛的心上。
她走到门口，换鞋时，看到鞋柜上放着一面小镜子，镜子里的女孩，额角破了个口子，血还在渗出来，顺着漂亮的脸颊往下淌，琥珀色的眼睛里没有泪，只有一片死水般的平静。
她对着镜子里的自己，轻轻眨了眨眼谢烬，果然是要燃成灰烬的啊谢烬拉上门，把那个冰冷的家关在身后，走向楼梯口。
阳光落在她身上，额角的血在光下泛着红，却奇异地衬得那张脸愈发苍白，也愈发漂亮，像朵在寒风里被揉碎了，却依旧倔强绽放的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