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如同浸透墨汁的棉絮,将雾城裹得严严实实。
街边的路灯在雾气中晕染成朦胧的光斑,宛如这座城市浑浊的瞳孔。
陈明紧了紧褪色的外套,踩着坑洼不平的石板路朝护城河走去。
他总爱在上班前绕个远路,因为在这座看起来破破烂烂的城市里,总有人需要搭把手。
“救命!
救命啊!”
浑浊的河水中,穿粉色连衣裙的女孩正把手扑腾,长发如海藻般散开,苍白的手臂胡乱挥舞。
陈明毫不犹豫地甩掉公文包,一头扎进刺骨的水里。
冰凉的河水灌进衣领,冻得他牙齿打颤,可女孩惊恐的哭喊声让他浑身充满力量。
他奋力划水,指腹触到女孩手腕的瞬间,那皮肤冷得像块冰,透着一股不属于活人的寒意,但他顾不上多想,咬牙将女孩往岸边拽。
“坚持住!”
陈明手臂青筋暴起,终于将女孩拖上岸。
湿漉漉的女孩瘫在地上剧烈咳嗽,苍白的脸颊渐渐有了血色。
围观人群发出阵阵惊呼,几个大妈却拉着孙子快步后退,眼中满是恐惧。
陈明脱下外套披在女孩身上,关切地问:“没事了,能联系上家人吗?”
女孩抬起头,漆黑的瞳孔突然收缩成针尖状。
陈明身后,河面诡异地翻涌起来,无数惨白的手臂从水中伸出,指甲缝里还挂着腐烂的水草——但在他眼中,不过是普通的涟漪。
穿红袖章的大爷颤巍巍地想阻拦,张了张嘴又闭上,最后只是摇头叹息:“年轻人,有些闲事……”话没说完,女孩突然露出甜美的笑容:“谢谢哥哥!”
她蹦蹦跳跳地跑开,连衣裙上的水渍瞬间消失不见,只留下一脸茫然的陈明。
他挠挠头,捡起湿透的公文包,快步朝雾城中学赶去。
潮湿的纸张在包里发出黏腻的声响,像是某种生物的喘息。
“陈明!
你又迟到!”
教导主任王建国堵在办公室门口,锃亮的皮鞋不耐烦地敲着地面,油光水滑的大背头在阳光下反光,“这个月第三次了!
初二(3)班那群刺头可不管你是不是做好事!”
“抱歉主任,路上救人耽误了。”
陈明擦了擦额头的水珠,刚要解释,隔壁突然传来桌椅翻倒的声响。
“是林小语!”
苏瑶抱着教案冲出来,发丝凌乱,“她又在教室里闹了!”
初二(3)班的教室一片狼藉。
课桌上刻满扭曲的符号,粉笔灰与黑色黏液混在一起。
林小语站在课桌上,手里挥舞着一把锈迹斑斑的剪刀,校服破破烂烂,脸上涂着诡异的青灰色颜料——但在陈明眼里,只是个叛逆期爱折腾的孩子。
“林小语,下来!”
陈明大步上前。
周围同学纷纷后退,有人小声嘀咕:“别靠近!
她眼睛早就……”话没说完,被同桌狠狠掐了一把。
林小语居高临下地盯着陈明,突然将剪刀抵在脖子上:“你不怕我?”
她空洞的眼眶里,本该是眼球的位置正渗出黑色黏液,顺着下巴滴在课桌上,腐蚀出一个个小洞。
可陈明只是伸手扶住她的胳膊,语气轻柔:“我为什么要怕?
先下来,有话慢慢说。”
剪刀“当啷”落地。
林小语突然笑起来,这笑声像是指甲刮过黑板,让全班同学毛骨悚然。
陈明却拍了拍她的肩膀:“走,去我办公室,我请你喝热可可。”
办公室里,暖黄的灯光下,林小语盯着冒着热气的马克杯:“老师,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因为每个人都值得被好好对待。”
陈明把几块饼干推到她面前,没注意到饼干在林小语指尖触碰下,瞬间变得焦黑。
放学时分,浓雾己经漫过膝盖。
陈明收拾好教案,发现林小语还坐在教室角落。
月光透过窗户洒在她身上,勾勒出诡异的轮廓——她的影子在墙上扭曲成怪物的形状,可陈明浑然不觉:“怎么不回家?”
他递过去一袋面包,“路上吃。”
女孩盯着他的眼睛,突然问:“老师,你真的觉得我和别人一样?”
“当然。”
陈明说得认真,“你的数学作业思路很独特,假以时日……”窗外传来刺耳的抓挠声。
一个浑身湿透的“女人”正贴在玻璃上,腐烂的手指在窗棂上抓出火星,长发下露出半张爬满蛆虫的脸。
陈明转身整理书本,完全没注意到异常。
首到那个“女人”默默退入浓雾中,消失前还对着他的背影发出不甘的嘶吼。
回家路上,浓雾像有生命般缠绕着行人。
陈明又做了几件“小事”:帮卖菜的大爷推车,车轮碾过的地方留下黑色的痕迹;送迷路的小孩回家,孩子母亲开门时,空洞的眼眶里爬出蜘蛛,但在陈明眼中,只是位感激涕零的母亲;甚至扶起了一个在巷子里摔倒的老太太,老人空洞的眼窝里爬出黑色甲虫,皮肤下隐约可见蠕动的触手,咧嘴一笑露出满口尖利的獠牙,可陈明只当她假牙没戴好 。
“谢谢小伙子!”
老太太说完,在他转身的瞬间化作一缕黑烟消散,只留下空气中若有若无的腐臭味。
路灯在浓雾中晕染出昏黄的光晕,陈明哼着小曲往家走。
他不知道,自己身后跟着十几个奇形怪状的“人”,有的没有脑袋,脖颈处的伤口还在汩汩冒着黑血;有的西肢扭曲,关节反向弯折;还有的身体半透明,能看见内脏在里面诡异地跳动。
但他们都安静地保持着距离,像是敬畏着什么。
当陈明的背影消失在楼道里,一个浑身缠满绷带的“男人”从墙角走出,绷带下伸出无数细小的触手:“他真的看不见我们?”
“嘘——”穿红裙的女鬼捂住他的嘴,腐烂的嘴唇凑近耳边,“别招惹他,我上次想试探……”她伸出焦黑的手臂,“碰都没碰到,就被一股力量震飞了。”
浓雾中,传来此起彼伏的低语声,如同毒蛇吐信。
而此刻的陈明,正哼着歌打开家门,完全不知道自己早己成为这座城市最特殊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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