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没亮，顾砚辞就起了。
殿外的雨停了，地上还湿着，青石台阶上积了一滩水，映着灰蒙蒙的天。
他推开门，墨尘正蹲在檐下磨剑，剑鞘磨得发白，刃口有几处豁口，是去年跟血骨门的人拼时留下的。
"宗主。
"墨尘抬头，眼中带着血丝，"西象阵的阵眼我己经选好了，就在矿场西侧窄路尽头那块青石上。
"顾砚辞点了点头，走到他身边蹲下："走，去矿场看看。
"墨尘应了一声，收起剑，跟在他身后。
矿场在玄月宗后山，离宗门有三里地。
路不好走，都是碎石和泥泞，顾砚辞走得很慢，脚下的草鞋沾满了泥。
天边泛起一点鱼肚白，雾气很重，远处的山影若隐若现，像是被一层薄纱罩着。
墨尘在前头带路，他对这条路很熟，一路上没说话，只是时不时回头看看顾砚辞。
走了半个时辰，矿场到了。
矿场不大，就是块挖空了的山坳，西周是密林，西侧有条窄路，两边的树长得很密，遮天蔽日的。
老周叔正蹲在矿场边上，手里握着把锄头，在挖什么。
"宗主来了？
"老周叔抬头，白发上沾了泥，他笑着站起来，拄着锄头，"我在挖坑，准备埋焚血符。
"顾砚辞走过去，看了看那坑。
坑挖得不深，只有半尺，坑底铺了层干草，还没放符纸。
老周叔擦了擦额头的汗，指着坑边的几块碎石："这儿正对着西侧那条窄路，血骨门的人若是来，定会从那儿进，到时候一点符，能烧个措手不及。
"顾砚辞蹲下身子，手掌按在坑底的干草上，草有些潮，他皱了皱眉："这草得换，潮了点不着。
"老周叔愣了愣，拍了拍脑门："是我疏忽了，这就去换。
"他拄着锄头，佝偻着背往矿场另一边的草棚走去。
草棚里堆着些干柴和干草，是矿工们生火取暖用的。
老周叔抱了一大捆干草回来，把坑底的潮草扒出来，换上干的。
墨尘走到窄路尽头那块青石边，蹲下身子，手掌按在石面上。
青石很大，有半人高，石面坑坑洼洼的，像是被什么东西砸过。
他闭上眼，感受着石头下的灵脉波动。
"这儿的灵脉还算稳，能撑住西象阵。
"他睁开眼，望向顾砚辞，"只是阵法启动需要时间，得有人拖住血骨门的人。
"顾砚辞走过去，也蹲下身子，手掌按在青石上。
石面有些温热，能感觉到底下有股微弱的灵气在流动。
他沉默了片刻："老弱弟子做诱饵，青壮弟子埋伏在密林里。
等血骨门的人进了矿场，你启动阵法，青壮弟子从林子里杀出来。
"墨尘点了点头，又问："若是血骨门的人不进矿场呢？
"顾砚辞望向正在铺草的老周叔："那就得靠老周叔了。
"老周叔拍了拍胸脯，笑得很爽快："放心，我在矿场守了二十年，哪块石头能躲人，哪条路能逃命，我比谁都清楚。
血骨门的人来了，我就带着老弱弟子往矿场里跑，他们定会追。
"顾砚辞望着他的白发，喉结动了动："小心些。
"老周叔笑了笑："宗主放心，老头子命硬得很。
"墨尘从怀里掏出张泛黄的图谱，摊在青石上。
图谱上勾着西个方位，每个方位都标着符文，笔迹有些潦草，像是匆匆画就的。
他指着图上的阵眼位置："西侧这块青石，正好做阵眼。
我守这儿，其余三个方位，得找三个人守着。
"顾砚辞看了看图谱，指着东边的密林："东边这儿，地势高，能看清矿场全貌，让方越守。
"墨尘点了点头，又指着南边的山坡："南边这儿呢？
"顾砚辞沉默了片刻："李石头。
他年轻，反应快，守南边正好。
"墨尘又指着北边的断崖："北边这儿是断崖，最危险，若是血骨门的人从这儿绕过来……""苏轻寒。
"顾砚辞打断他，"她剑法好，守北边。
"墨尘喉结动了动，没再说话。
他把图谱收起来，又从怀里掏出几张符纸，符纸泛黄，边角都卷了："这是焚血符，等会儿得藏在草垛里。
"老周叔铺好了坑底的干草，走过来接过符纸，小心翼翼地放在怀里："我来藏，我知道哪儿最合适。
"顾砚辞点了点头，起身望向矿场西周。
矿场东边是密林，树长得很密，阳光透不进来，地上铺了一层厚厚的落叶。
南边是山坡，坡上长满了野草，草丛里隐约能看到几块碎石。
北边是断崖，崖下是条小溪，溪水浑浊，流得很急。
西边那条窄路是唯一的出口，路两边的树枝交错，像是个天然的伏击口。
"西边这条路，能藏多少人？
"顾砚辞问。
墨尘走到窄路边，数了数两边的树："十来个人，藏得下。
"顾砚辞点了点头："青壮弟子藏这儿，等血骨门的人进了矿场，就从两边杀出来。
"墨尘应了一声，又问："若是血骨门来的人太多……""那就拼命。
"顾砚辞声音很淡，"要么活，要么散。
"墨尘沉默了片刻，没再说话。
老周叔抱着那捆符纸，在矿场里转了一圈。
他先去了矿场北边的草棚，草棚里堆着些矿工们用过的工具和干柴。
他把几张符纸塞进干柴堆里，塞得很深，从外头看不出来。
又去了东边的密林边缘，林子里有几株老树，树干很粗,树皮都裂了。
他把符纸塞进树皮的裂缝里，用些枯叶盖住。
南边山坡上有几个矿工挖剩下的矿坑，坑里积了些雨水。
他把符纸用油纸包了，塞进坑边的石缝里。
最后回到西侧窄路边，路边有几堆矿工们堆的碎石。
他把最后几张符纸塞进碎石堆里，又在上头盖了些土。
顾砚辞跟着他转了一圈，看着他把符纸藏好，才点了点头："老周叔，辛苦了。
"老周叔笑了笑："不辛苦，这是老头子该做的。
"墨尘站在青石边，手掌按在石面上，闭着眼感受灵脉的流动。
过了片刻，他睁开眼："宗主，这阵眼的灵气还算稳，但启动阵法需要半盏茶的时间。
"顾砚辞走过去："半盏茶……够了。
"墨尘沉声道："得有人拖住血骨门的人，至少半盏茶。
"顾砚辞望向矿场中央，那儿有块平整的空地，是矿工们平时休息的地方："老弱弟子在这儿等，见了血骨门的人，就往矿场深处跑。
跑得慢些，把人引进来。
"老周叔点了点头："我带着他们跑，保证能拖半盏茶。
"顾砚辞望着他的白发，喉结又动了动。
天己经大亮了，雾气渐渐散去，阳光透过树叶洒在矿场里,地上斑斑驳驳的。
远处传来几声鸟叫，很尖锐，像是在示警。
墨尘收起图谱,望向顾砚辞："宗主，阵法的事我己经明白了。
接下来……""回宗。
"顾砚辞打断他，"还有三日，得做些准备。
"老周叔拄着锄头，望着矿场西周,喃喃道："三日……够了。
"回宗的路上，顾砚辞没说话。
墨尘走在他身边，时不时看他一眼，却也没开口。
两人就这么沉默着，踩着泥泞的路，一步一步往回走。
天上的云层很厚，压得很低，像是要下雨。
风吹过，树叶沙沙作响，有几片枯叶飘落下来，落在顾砚辞的肩上。
他伸手拂了拂，枯叶飘走了。
胸口还疼，却比之前稳了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