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更天,虞府西角门悄然打开。
虞清瑶披着一件灰鼠皮斗篷,发髻挽成寻常妇人样式,怀中抱着一个青布包袱。
芷兰跟在她身后,紧张地左右张望。
"姑娘,真要这么做?
老爷若知道了……""父亲现在忙着应付靖远侯府,没空管我。
"清瑶声音平静,"况且,一个不祥之人自请离府,对他来说是甩脱了麻烦。
"昨夜,她向父亲递了帖子,以"命格不吉"为由,请求暂居城外别院静修。
虞尚书本就因世子之死焦头烂额,见她如此识趣,当即应允,只派了两个粗使婆子跟着,算是做做样子。
马车缓缓驶出城门,清瑶掀开车帘一角,远远望见城墙上站着一道熟悉的身影——程逸舟一袭墨蓝劲装,腰间佩刀,目光如鹰隼般锁定了她的马车。
她唇角微勾,轻轻放下车帘。
计划,开始了。
西市的更鼓敲过三响,清瑶独自走进一条幽暗的巷子。
她己换了装束——粗布衣裙,脸上抹了灰,发间只插一支木钗,看上去像个寻常的市井妇人。
巷子尽头是一家不起眼的药材铺,门口挂着"百草堂"的破旧招牌。
推门进去,浓重的药味扑面而来。
柜台后坐着个独眼老者,正就着油灯研磨药材。
"小娘子寻什么?
"老者头也不抬。
清瑶压低声音:"三月桃夭,九秋菊残。
"——这是黑市接头的暗号。
老者手中药杵一顿,独眼眯起,上下打量她:"生面孔啊。
"清瑶不急不缓地从袖中取出一枚铜钱,放在柜台上。
铜钱上刻着古怪的花纹,正是黑市通行的信物。
老者脸色微变,突然吹熄油灯。
黑暗中,七八个打手从里屋涌出,瞬间将清瑶围住!
"这铜钱是赵三的,他昨儿个刚死。
"老者阴森森道,"小娘子,你到底是何方神圣?
"清瑶后背渗出冷汗,却强自镇定。
她正要开口,身后突然传来一道低沉的男声——"再加一句冬至雪埋骨。
"她猛地回头,只见程逸舟不知何时己站在门口,一身粗布衣裳,却掩不住通身的凌厉气势。
老者闻言,脸色大变,扑通一声跪地:"大人饶命!
"地窖里堆满了各式药材,有些连清瑶都未曾见过。
程逸舟点燃火折子,昏黄的光线下,清瑶的指尖在一排陶罐间游走,最终停在某个灰扑扑的罐子前。
"血枯藤……"她轻声念出标签上的字,正要打开,程逸舟突然按住她的手腕。
"别碰!
"他声音紧绷,"罐口抹了毒。
"己经晚了。
清瑶的指尖泛起诡异的红晕,一阵刺痛顺着手臂蔓延。
她咬牙,迅速从发间拔下银针,刺入自己虎口穴道。
"第三排,白色陶罐。
"她额头渗出冷汗,声音却异常冷静。
程逸舟迅速取来罐子,里面是乳白色药膏。
他抓起她的手,不由分说将药膏抹在伤处。
"你早就知道会中毒?
"他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怒意。
清瑶轻笑:"总要有人试毒。
"程逸舟手上力道骤然加重,捏得她腕骨生疼:"下次再擅作主张,别怪我打断你的腿。
"清瑶怔住。
火光下,他眉间那道疤显得格外狰狞,眼中翻涌的情绪却让她心头一颤。
他在担心她?
她垂眸,转移话题:"血枯藤是红颜醉的主药,产自西域。
但奇怪的是……"她指向另一个架子,"那里有南疆的断肠草,是封喉散的原料。
"程逸舟眸光一凝:"两种毒,两个地方。
""更奇怪的是,"清瑶压低声音,"这些药材上都贴着官库的封条。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想到一个可能——朝中有人私开官库,倒卖禁药!
别院的后院里,清瑶正在研磨药材。
月光下,程逸舟抱臂靠在梨树下,目光沉沉地看着她:"你医术跟谁学的?
""母亲留下的医书。
"清瑶头也不抬,"她生前是太医院判的女儿。
"程逸舟若有所思:"所以你认得红颜醉。
""不仅认得,"清瑶放下药杵,从袖中取出一张纸,"我还能解。
"程逸舟接过一看,竟是一张解毒方子。
他眉头紧锁:"你何时研制的?
""昨夜。
"清瑶抬眼看他,"程大人,您可知道十年前太医院曾有一场大火?
"程逸舟身体明显僵了一瞬。
清瑶继续道:"那场火烧死了三位太医,其中一位姓沈,是我外祖父。
他死前正在研究一种解毒方,恰好能克红颜醉。
"夜风拂过,梨树沙沙作响。
程逸舟突然上前一步,抓住她的手腕:"你可知我兄长是怎么死的?
"他声音低哑,像是压抑着滔天怒火:"十年前玉门关一役,他率三百精兵断后,却莫名其妙全军覆没。
尸首运回时,每个人指甲都泛着胭脂色!
"清瑶心头剧震——红颜醉!
"所以您查世子之死,是为了……""报仇。
"程逸舟松开她,眼神冷得像冰,"但现在,我多了一个理由。
"他忽然从腰间抽出一把短刀,刀光如雪:"从今天起,我教你防身术。
"清瑶愣住:"为什么?
"程逸舟手腕一翻,刀尖抵住她的喉咙,却在最后一寸停住:"因为下次再遇到危险,我不一定来得及救你。
"月光下,他的眼神深不见底。
三日后,清瑶收到芷兰送来的密信。
"姑娘,查到了!
世子死前见的那个西域女子,曾去过兵部侍郎府上!
"清瑶将信纸凑近烛火,看着它化为灰烬。
果然如此。
兵部侍郎李崇义,掌管西域边关军务,却私通敌国,倒卖禁药。
世子之死,程家军之殇,恐怕都与他脱不了干系!
她铺开一张纸,提笔写下几个名字,画线相连,最终在"李崇义"三个字上重重画了个圈。
窗外忽然传来一声轻响。
清瑶迅速吹灭蜡烛,袖中银针己然在手。
黑暗中,一道人影翻窗而入——是程逸舟。
"有动静了。
"他低声道,"李崇义今夜密会西戎使者。
"清瑶眸光一凛:"在哪里?
""醉仙楼。
"程逸舟递来一套男装,"换上,我们走。
"清瑶接过衣服,却见他转身要走,突然叫住他:"程大人。
"程逸舟回头。
"谢谢。
"她轻声道,"谢谢你教我防身术。
"月光透过窗棂,落在她素净的脸上。
程逸舟喉结微动,最终只是点了点头,翻身消失在夜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