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庆西年,正月。
北京城冷得邪乎,西北风跟刀子似的,专往人骨头缝里钻。
紫禁城,乾清宫外,白茫茫一片孝服。
太上皇乾隆爷驾崩,举国哀悼。
王公大臣、文武百官,有一个算一个,全都披麻戴孝,跪在冰冷的广场上,哭得那叫一个地动山摇,感天动地。
这哭声里,谁最卖力?
当属咱们的和珅,和中堂!
只见他跪在百官最前头,捶胸顿足,涕泗横流,嗓门洪亮,感情充沛,不知道的还以为死的真是他亲爹:“太上皇啊!
您怎么就这么走了啊!
撇下奴才一个人可怎么活啊!
奴才恨不能这就随您去了啊……您带奴才走吧……呜呜呜……”(内心OS: 哭!
必须哭得最大声!
眼泪必须最多!
感情必须最真挚!
要让新皇帝看看,谁才是对太上皇、对大清最忠心的那个!
奥斯卡影帝来了都得给我跪下叫师父!
)几个平日靠着和珅这棵大树乘凉的官员,悄悄围过来,低声劝慰,声音里都带着哭腔(真假未知):“中堂节哀啊……” “中堂保重身体,朝廷还需您老支撑啊……” “是啊是啊,皇上年轻,日后诸多大事,还得仰仗中堂您老人家啊……”这几句话,像强心针打进了和珅心里。
(内心OS: 嗯哼!
看见没?
团队没散!
人心没散!
我这和府这棵大树,根深蒂固!
小十五刚登基,***还没坐热,他敢动我?
他得靠我!
稳了!
)他正暗自得意,酝酿着下一波哭戏***,御前大太监张明端着一个托盘过来了,脸上是标准的职业悲戚:“和中堂,皇上体恤各位大人跪得辛苦,特赐参汤一盏,请您用下,暖暖身子。”
和珅一看,哎哟!
御前的大太监亲自送来!
这面子给的!
足!
(内心OS: 瞧瞧!
瞧瞧!
什么叫圣眷?
这就叫圣眷!
小十五还是懂事的!
知道离了老子不行!
)他连忙起身,躬身接过那白玉碗,碗里参汤热气腾腾,香气扑鼻(绝对是顶级老山参)。
他声音洪亮,特意让周围人都听见:“臣!
和珅!
谢皇上天恩!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瞧瞧,这礼仪,这气度,这感恩戴德的表情,完美!
他优雅地用碗盖拨了拨参汤,准备细细品味这代表“地位稳固”的荣耀……突然,张明太监并没离开,反而上前半步,音量不高不低,刚好能让周围几个人听清,语调平板得像背书:“中堂,皇上还有一句口谕。”
和珅动作一顿,心里“咯噔”一下,连忙放下碗,做出虔诚聆听状:“臣,恭聆圣训。”
张明清了清嗓子,脸上那点恭敬瞬间收得干干净净,模仿着嘉庆帝那冰冷刻板、毫无情绪的腔调,一字一句道:“皇上说:‘和珅啊,你这哭得……嗓门倒是挺洪亮,就是这眼泪鼻涕糊了一脸,实在是有失体统,玷污了太上皇的灵堂。
赶紧把你那鼻涕擤擤干净,好歹也是体面了一辈子的人,别临了临了,弄得这般腌臜模样。
’……”空气,它突然就凝固了。
风,好像也停了。
时间,仿佛被冻住了。
刚才还围在和珅身边,说着“节哀仰仗”的几位大臣,脸上的表情瞬间僵住,像是被集体点了穴。
劝慰的话卡在喉咙里,眼神疯狂闪烁,写满了“我是谁我在哪我什么都没听见”,脚底板悄悄往后蹭,试图离和珅远点,再远点,仿佛他身上有瘟疫。
和珅本人,首接石化!
变成了广场上最新的一座雕塑。
他端着那碗还烫手的参汤,接旨不是,不接也不是。
脸上那精心调配的、混合了无限悲痛与忠诚的表情还没褪去,此刻又硬生生掺入了难以置信、奇耻大辱和深入骨髓的恐惧,色彩之复杂,表情之扭曲,堪称一绝。
擤……擤鼻涕?!
皇上!
当着文武百官的面!
让我擤鼻涕?!
这……这比首接抽我一百个嘴巴子还狠啊!
这哪是关怀?
这分明是把他当猴耍!
是把他踩进泥地里还要碾三碾啊!
那碗御赐的、象征着“圣眷”的参汤,此刻烫得他手指钻心地疼,更像是一碗滚烫的、沸腾的嘲讽,灼烧着他最后的脸面和可怜的侥幸心理。
张明太监传达完口谕,皮笑肉不笑地微微躬身:“中堂,您请慢用。
奴才还得去给其他大人送汤。”
说完,转身,迈着标准的太监步走了,那背影冷漠得像是腊月的冰坨子。
周围,陷入一种极致尴尬的死寂。
刚才还此起彼伏的哭声都消失了,只剩下极力压抑却还是不小心漏出来的、像是放屁一样的“噗嗤”声。
和珅端着那碗汤,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
他脸上的肌肉不受控制地抽搐着。
最终,在那无数道或明或暗的、混合着同情、嘲讽、快意、恐惧的目光注视下,他艰难地、极其缓慢地、屈辱万分地抬起另一只手,用那昂贵的丝绸官服袖子,狠狠地、用力地——擦了擦鼻涕。
“噗——哈哈哈嗝!”
不知哪个角落,终于有人没憋住,笑出了声又赶紧死死捂住嘴。
和珅感觉自己的老脸,在今天,在这乾清宫广场上,彻底被剥下来,扔地上踩了又踩。
那碗参汤,他最终一口没喝,凉透了,像他的心一样,拔凉拔凉的。
(内心OS: 嘉庆……你个小兔崽子……杀人诛心……你给老子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