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通房殿内弥漫着浓得化不开的药味,混杂着久病之人身上散不出的衰朽气息,沉甸甸地压在胸口。
我端着药碗的手很稳,碗沿滚烫,熨帖着指腹,是这冰冷房间里唯一的热源。
榻上的人影在昏暗中显得格外瘦削,锦被盖着,几乎瞧不出起伏。
那是靖王,萧衍。
三个月了。
从初春料峭到如今窗外蝉鸣聒噪,这间偏殿如同被遗忘的角落。
最初几日还有王府其他侧妃、侍妾捏着香帕,远远在门口觑上一眼,带着毫不掩饰的嫌恶和恐惧,生怕沾染了病气。
很快,便只剩下了我。
“王爷,该进药了。”
我的声音放得极轻,像怕惊扰了什么。
锦被下的人动了一下,缓缓睁开眼。
那双曾经深邃锐利、足以洞穿人心的眸子,此刻蒙着一层灰翳,黯淡无光,疲惫地投向我。
他张了张嘴,却只发出一点嘶哑的气音。
我小心地将药碗凑近他唇边,用银匙一点点喂进去。
浓黑的药汁沿着他干裂的嘴角淌下些许,我立刻用手中一块洗得发白、边缘都磨起了毛边的旧棉帕替他拭去。
动作熟稔而轻快,仿佛重复了千百遍。
这帕子,还是我刚被拨到他院里当粗使丫头时发的,如今浆洗得薄了,却格外软和,吸汗也好。
萧衍的目光落在那块朴素的旧帕上,又缓缓移到我脸上。
他看得极慢,眼神里没什么情绪,只有一片深潭般的疲惫。
我垂着眼,避开那目光,专注于手中的药匙。
三个月贴身伺候,替他擦身、喂药、清理秽物……看尽了这位天潢贵胄最狼狈不堪的模样。
他起初或许还有过被窥见窘态的羞恼,后来便只剩了全然的麻木和顺从。
而我,也早已习惯了这份麻木。
药碗见底,我替他掖好被角,端着空碗起身。
刚要退下,手腕却被他枯瘦的手指轻轻搭住。
那力道轻得几乎可以忽略,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挽留。
我顿住脚步,垂首静立。
他喉咙里又发出那种嗬嗬的声响,费了很大力气,才挤出两个字,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名字?”
我微微一怔。
入府近两年,被内务府随意指到这个冷灶王爷院里当个可有可无的通房,他从未正眼瞧过我,更遑论问名。
我依旧垂着眼,低声回禀:“奴婢贱名,云舒。”
“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