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道侣,是仙门魁首,三界公认的第一剑仙,清冷如月,高洁如雪。人人都说,昆仑玄渊仙尊,是正道万年不遇的砥柱,是斩妖除魔的天选之人。他为我洗手作羹汤,为我拂去衣上尘,是我此生唯一的温暖与光。但我从未想过,这束光,也照亮了魔域的无边血海。当整个仙道联军兵临城下,要讨伐那传说中残忍嗜杀的万魔之主时,我提着剑,站在阵前,却只看到了我的夫君——玄渊,他身披魔铠,坐在白骨王座上,对我露出了与每个清晨无异的温柔浅笑。那一刻我才明白,我所期待的与子偕老,从一开始,就是三界最大的笑话。
晨曦透过窗格,在青石地板上洒下斑驳的光影。我醒来时,身侧的位置已经空了,只余下一点淡淡的余温。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清冽的雪松与新煮米粥的混合香气,这是我最熟悉、也最安心的味道。
我披上外衣,推开房门,果然看到那个身影正在院中的小厨房里忙碌。
他一身白衣,银色的长发用一根简单的玉簪束着,几缕碎发垂在额前,给他那张俊美得近乎神祇的脸上添了几分烟火气。他正低头看着灶里的火,侧脸的轮廓在晨光中柔和得不可思议。
这个人,就是我的道侣,玄渊。
是那个剑锋一出,便能令天地失色、群魔授首的昆仑仙尊。
“醒了?”他没有回头,声音却像春风一样精准地飘进我的耳朵里,“粥马上就好,你先去洗漱。”
我“嗯”了一声,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世人皆知玄渊仙尊清冷孤高,不染凡尘,只有我知道,他会在每个清晨为我熬一碗最普通的白粥,会记得我不喜葱花,会记得我练剑累了时喜欢喝他泡的云顶甘露。
我们结为道侣已有九十七年。
还有三年,便是我们的百年大典。这是整个昆仑,乃至整个仙门都翘首以盼的盛事。而我,林疏瑶,作为这场盛事的女主角,心中更是充满了无限的期待。
我期待着那天,他会牵着我的手,在昆仑之巅,接受三界万仙的祝福。我期待着,我们能像师父师娘那样,相守千年万年,看遍云海翻腾,潮起潮落。
为了这份期待,我正偷偷准备着一份礼物。
洗漱完毕,我坐到石桌旁,玄渊已将白粥和小菜端了上来。他坐在我对面,静静地看着我吃,眼神专注而温柔,仿佛我是他眼中唯一的风景。
“今日的早课,可有不懂之处?”他忽然开口。
我扒拉着碗里的粥,有些心虚地摇了摇头。我的修行天赋在整个昆仑也算得上是翘楚,但和他比起来,便如萤火之于皓月。我们是同辈,可他早已是渡劫期的大能,而我,还在合体期苦苦挣扎。
“昨夜,你冲击‘太上忘情剑’第七层时,灵力在紫宫穴处有所凝滞,”他淡淡地说道,语气却不容置疑,“是心有杂念,还是功法理解有误?”
我顿时停下了筷子,有些窘迫。我的每一次修行,似乎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我……我只是觉得那句‘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太过无情,剑意总也无法贯通。”我小声说。
玄渊沉默片刻,伸出修长的手指,隔空在我眉心一点。一股清凉而磅礴的灵力瞬间涌入我的神识,那些晦涩难懂的剑诀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梳理开来,瞬间变得清晰明了。
“道法自然,无情非绝情。你只需顺心而为,不必强求。”他的声音在我脑海中响起。
困扰我数月的瓶颈,就这样被他轻描淡写地化解了。
我心中涌起一阵暖流,夹杂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崇拜。这就是我的道侣,无所不能,永远是我最坚实的依靠。
“谢谢你,玄渊。”我由衷地说。
他收回手,唇边勾起一抹极淡的笑意:“你我之间,何须言谢。”
用过早饭,他要去前殿处理门中事务,我则回到自己的静室,继续我的“秘密计划”。
我从储物戒中取出一块巨大的、通体幽蓝的“深海寒铁”,这是我三年前在东海屠蛟时偶然得到的至宝,是炼制仙剑的顶级材料。玄渊的佩剑“霜渊”虽是上古神兵,但毕竟随他征战多年,剑身已有些微的损伤。我便想着,在百年大典上,亲手为他炼制一柄新的仙剑,作为我们的信物。
炼器之道,繁复且枯燥。但我只要一想到玄渊收到这柄剑时可能会露出的惊喜表情,心中便充满了无穷的动力。这期待感,就像是炉膛里最旺的火,支撑着我日复一日地锤炼、塑形、刻印符文。
时间就在这叮叮当当的敲打声中悄然流逝。
偶尔,会有师弟师妹们路过我的洞府,带着敬畏又好奇的目光,小声议论。
“林师叔又在炼器了,真厉害。”
“那是自然,能配得上玄渊仙尊的,岂是凡人?”
“唉,真羡慕啊,神仙眷侣,莫过于此。”
这些话语飘进耳中,让我心中甜蜜又自豪。是啊,我是三界所有女仙羡慕的对象。能成为玄渊的道侣,是我此生最大的幸运。
然而,平静的日子下,总有一些暗流在涌动。
近来,关于魔修的消息越来越多。据说,沉寂了数百年的魔域又有复苏的迹象,新任的魔尊手段狠辣,统一了四分五裂的魔族,四处挑起事端,不少仙门小派都遭了毒手。
门中长老们忧心忡忡,几次在议事大殿上提及此事,主张仙门联合,主动出击,将威胁扼杀在摇篮里。
玄渊对此事的态度,却显得有些……漫不经心。
“一群乌合之众,跳梁小丑罢了,不足为虑。”一次议事后,他回到我们的院子,轻描淡写地对我说道。
我正在擦拭一柄即将成型的剑胚,闻言有些担忧:“可是,我听说那新魔尊极为神秘,无人见过其真面目,且实力深不可测……”
“疏瑶,”他打断我,走到我身边,从我手中拿过擦拭的软布,替我擦去额角的汗珠,“别为这些琐事分心。天塌下来,有我顶着。你只需安心准备我们的百年大典。”
他的手指微凉,触感却让我无比安心。我看着他深邃如星海的眼眸,里面只有我的倒影,清澈而纯粹。
是了,我有什么可担心的呢?有玄渊在,这三界便乱不了。他就是正道的定海神针。
我将所有的疑虑抛之脑后,全身心地投入到炼剑之中。
距离百年大典只剩最后一个月时,剑胚终于成型。剑身修长,泛着幽蓝的冷光,剑气内敛,却锋芒暗藏。只差最后一步——以心血为引,开锋淬灵。
而就在我准备进行这最后一步时,麻烦找上了门。
来者是掌门的亲传弟子,也是我的师侄,李景云。他一向自视甚高,仗着天赋出众,在同辈中横行无忌。最重要的是,他一直倾慕于我,也因此,对玄渊充满了敌意和嫉妒。
当然,这份敌意他不敢对玄渊表露分毫,便全都转嫁到了我的身上。他认为,我除了“玄渊道侣”这个身份,一无是处,根本配不上昆仑第二人的位置。
“林师叔,”他站在我的洞府外,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听闻您不日将与玄渊师叔祖举行百年大典,景云不才,想在今日,向师叔讨教几招,也好为大典助助兴。”
这番话,说得冠冕堂皇,实则就是上门挑衅。
我本不想理会,但洞府外已经围了不少看热闹的弟子。若我避而不战,恐怕明日“林疏瑶怯懦无能”的流言就会传遍整个昆仑。
我深吸一口气,收起剑胚,推门而出。
“你想如何讨教?”我看着他,神色平静。
李景云见我应战,眼中闪过一丝得意。他朗声道:“不敢与师叔动真格的,我们便点到为止,三招为限。若我能在师叔手下走过三招,便算我赢。若我输了,当众向师叔赔罪。若师叔输了……”
他顿了顿,目光灼灼地看着我:“便请师叔承认,您能有今日的地位,全凭玄渊师叔祖的庇佑。”
这话,诛心至极。
周围的弟子们一阵哗然。
我却笑了。我知道,我不能退。我不仅是为了自己的尊严,更是为了不让玄渊蒙羞。
“好,我答应你。”
李景云祭出他的佩剑“惊鸿”,剑势凌厉,直指我的面门。他是年轻一辈中的佼佼者,这一剑确实有几分火候。
但我,是林疏瑶。
我没有拔剑。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我并指为剑,指尖萦绕着一层淡淡的青光。
第一招,我侧身避过他的剑锋,一指点在他的剑脊上。“叮”的一声脆响,他那来势汹汹的一剑,瞬间被卸去了大半力道。
李景云脸色一变,手腕翻转,剑招变得更加诡谲。
第二招,他使出了他的成名绝技“飞虹贯日”,剑光化作漫天虹影,虚虚实实,将我笼罩其中。
我依旧不退。我闭上眼,用心去感受剑气的流动。这是玄渊教我的。他说,真正的剑客,是用心在看世界。
在漫天剑影中,我准确地捕捉到了那唯一真实的一道。
我踏前一步,双指如电,精准地夹住了他的剑尖。
满场死寂。
所有人都被眼前这一幕惊呆了。李景云更是脸色煞白,他用尽全力,却无法让剑身再前进分毫。
“你输了。”我淡淡地说道。
“不!还有第三招!”他怒吼一声,灵力爆发,想要挣脱我的钳制。
我叹了口气。
“何必呢?”
我指尖微一用力,一股柔韧却无可抗拒的力道传了过去。只听“嗡”的一声长鸣,李景云手中的“惊鸿”剑寸寸断裂,化为一地碎片。
他呆呆地看着手中的断剑,如遭雷击。
我收回手,负手而立,平静地看着他:“现在,你可以履行你的诺言了。”
就在这时,一个清冷的声音从人群后传来。
“不必了。”
人群自动分开一条道路,玄渊缓步走来。他依旧是一身白衣,神情淡漠,但当他的目光落在我身上时,那冰雪般的眼眸瞬间融化,漾起一丝温柔的笑意。
他走到我身边,很自然地牵起我的手,看都没看失魂落魄的李景云一眼。
他对着周围的弟子们,用一种不大却清晰无比的声音说道:“我的道侣,从不需要向任何人证明什么。她站在我身边,便是这世间最理所当然之事。”
说完,他拉着我,在众人或羡慕或敬畏的目光中,转身离去。
我的心,在那一刻,被巨大的幸福感和满足感填满。这比我自己赢得胜利,更让我感到快乐。
回到我们的小院,他才松开我的手,仔细端详了我一番,确认我没有受伤,才放下心来。
“刚才那一招‘心眼之剑’,用得不错。”他夸奖道。
我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都是你教得好。”
他揉了揉我的头发,动作轻柔:“那些烦人的苍蝇,总算是清静了。等我处理完外面最后一桩麻烦事,我们的百年大典,便再无干扰了。”
我以为他说的“苍蝇”是指李景云之流,说的“麻烦事”是那些日益猖獗的魔修。我满心欢喜地点点头,心中对我们的百年大典,对我们共同的未来,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期待。
我完全没有注意到,他说那句话时,眼中闪过的一丝,是怎样深沉而冰冷的杀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