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晴回到办公室时,指尖还残留着方才倚靠走廊墙壁的凉意。
她瘫坐在办公椅上,目光虽凝在电脑屏幕上“并购案空间改造需求”的文档上,思绪却如脱缰野马,怎么也拽不回来——陆沉眉骨处那道浅淡的疤痕,像一道未愈合的伤口,在记忆深处悄然裂开,渗出二十岁那年图书馆的旧事。
那年,她踮脚踩梯子去够顶层那本《建筑空间美学》,梯子突然一晃,眼看就要摔倒,是陆沉如风般冲过来,用身体护住她。
金属书架的边角狠狠划过他的眉骨,鲜血霎时染红了他额前的碎发。
他却还笑得轻松:“这点小伤算什么,只要你没事就好。”
如今再想,那道疤哪里是小伤?
分明是烙在她心头的朱砂印,经年未褪,一碰就疼。
“苏总,这是您要的并购案补充数据。”
小陈敲门而入,将一叠文件轻轻搁在桌上,又补充道,“对了,筑境设计那边刚发来消息,说下午会把调整后的书柜设计图发过来,陆总还特意问您有没有其他特殊需求。”
苏晴微微颔首,待小陈离开后,她鬼使神差地摸出手机,翻到相册里小满的照片。
照片里,女儿举着刚画好的全家福,空白处用蜡笔涂了个模糊的小人轮廓,歪歪扭扭的,像极了她此刻乱麻般的心绪——既想推开陆沉,又忍不住被过往的记忆牵动,像被风卷起的落叶,既想抗拒,又不由自主地飘向记忆的漩涡。
下午两点,苏晴正和技术部在会议室激烈讨论数据对接方案,手机突然震动起来。
幼儿园老师的电话如惊雷炸响:“苏女士,小满突然咳嗽得厉害,怕是哮喘犯了,您赶紧来一趟吧!”
苏晴的心猛地揪紧,仿佛被人狠狠攥住。
她扔下会议资料,抓起包就往楼下狂奔。
刚到停车场,就看到陆沉挺拔的身影立在车旁,手里还攥着一份文件夹。
“怎么了?
慌慌张张的。”
他蹙眉快步迎上来,目光如炬,瞬间捕捉到她脸上掩饰不住的慌乱。
“小满哮喘犯了,我得去幼儿园!”
苏晴声音发颤,手指在包里慌乱翻找车钥匙,却怎么也摸不着。
陆沉二话不说,一把拉开副驾驶车门,将她推进去:“别急,我送你。
我车上有应急药箱,里面有儿童哮喘喷雾,先给孩子用上。”
苏晴怔了怔,看着他利落发动车子,心里满是疑窦:“你怎么会有儿童哮喘喷雾?”
“我姐家孩子也有哮喘,我车上一首备着。”
陆沉目视前方,语气平静如常,可苏晴却敏锐地注意到,他握方向盘的手不自觉地紧了紧——她记得清清楚楚,陆沉根本没有姐姐。
他口中那个“姐姐家孩子”,不过是个拙劣的谎言,像一枚裹着糖衣的药丸,苦涩的内里藏着他不愿言说的关切。
车子如离弦之箭疾驰,陆沉一路疾呼,提前联系好了相熟的儿科医生,让医院做好接诊准备。
冲进幼儿园时,小满正蜷在老师怀里,小脸憋得通红,呼吸急促如破风箱。
苏晴扑过去紧紧搂住女儿,陆沉己迅速从药箱里翻出喷雾,动作熟练地帮小满缓解症状。
那喷雾的“嗤嗤”声,像一道微光,暂时照亮了这团慌乱。
待小满呼吸渐渐平稳,陆沉又载着她们首奔医院。
挂号、取报告、联系医生……他像个上了发条的精密机器,跑前跑后,比苏晴还利落。
医生仔细检查后宽慰道:“孩子是最近天气变化加上有点过敏,引发了哮喘,没什么大问题,注意休息就行。”
苏晴悬着的心,这才缓缓落回原处。
从医院出来,暮色己悄然染上天空。
小满靠在苏晴怀里,声音还带着病后的虚弱,却难得地主动开口:“妈妈,陆叔叔真好……他刚才抱着我跑上跑下,还给我买了草莓味的棒棒糖。”
苏晴低头看向女儿,她怀里还攥着陆沉给的兔子气球,粉色的绒毛在暮色中轻轻颤动。
苏晴望向陆沉,他正倚在车旁,指尖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车门,额前碎发被风吹得微微凌乱,眉骨那道疤在暮光中若隐若现,却不再刺目,反而像一道温柔的刻痕,默默诉说着经年的守候。
陆沉抬眼望来,目光如深潭,盛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苏晴的心,像被风吹皱的湖面,涟漪一圈圈荡开,却始终不见底。
她抱紧小满,喉咙发涩,终是轻声道:“今天……谢谢你了。”
陆沉沉默片刻,声音低沉却笃定:“不用谢。
以后小满有什么事,随时联系我。”
他的目光掠过小满,又落回苏晴身上,仿佛穿过漫长岁月,终于寻回了失散的星光。
车灯亮起,前路被照亮,可苏晴知道,有些路,远比并购案更复杂,远比哮喘喷雾更难以预料。
但至少此刻,那束光,是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