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架空架空架空架空架空架空一九五九年的冬天来得格外早。
东山省大河村的土地裂开无数道口子,像老人干枯皮肤上的皱纹,再也挤不出一滴水分。
树皮早被剥光,露出惨白的树干骨架,在寒风中发出呜咽般的声响。
王秀兰把最后一把炒面分成三份,看着两个女儿艰难地吞咽。
九岁的林静好己经饿得连哭的力气都没有了,只是机械地咀嚼着,面渣从她嘴角簌簌落下,掉落手掌心又舔了个干净。
十七岁的林静姝突然剧烈咳嗽起来,胃袋突然痉挛着回忆起米其林餐厅的鹅肝——那种罪恶的联想让静姝狠狠咬住自己手腕,首到血腥味盖过幻觉。
黑暗中她摸索着母亲冻僵的脚,用隔壁饿死的刘大娘教的法子,把草屑塞进破棉鞋的夹层。
这一刻她恨透了自己记得《土壤热力学》却记不住半点能换钱换粮改变现状的办法。
重生后,她拥有一个随身空间,里面有一方黑土地和一汪灵泉。
身为现代人的她看了那么多小说自然知道灵泉的各种“妙用”,她也曾给家人喝灵泉改善身体,也曾利用为数不多的种子在空间里耕种。
但随着饥荒越来越严重,人抢人、人吃人的情况越来越多,她们母女三人更是成了那些人眼中的“食物”,空间的食物被用的越来越少,后来只偶尔从空间里摸出两三个没长大的红薯、土豆假装地里刨出来的,全家垫垫肚子。
自两天前烤土豆被抢后,林静姝己经再不敢拿出什么食物了,"娘,村东头老李家的小儿子…."静姝声音嘶哑,"昨晚没了。
"王秀兰的手抖了一下。
这是这个月村里饿死的第七个人。
她望向窗外,月光惨白地照在几座新坟上,连张裹尸的草席都没有。
"收拾东西。
"王秀兰突然站起身,声音压得极低,"我们今晚就走。
"静姝的眼睛亮了一下,随即又黯淡下来:"可是介绍信......""等不到公社批了。
"王秀兰从炕洞里掏出一个布包,里面是她们攒下的半袋地瓜干,"去东北,听说那边农场还有粮食。
"夜色如墨,三条单薄的身影悄无声息地离开了破败的村庄。
王秀兰背上驮着一个空瘪的麻袋,手里紧紧攥着一根磨得发亮的黑色烧火棍——这是家里唯一还能称得上武器的东西。
静姝牵着妹妹静好,三人身上是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的黑色粗布衣。
临行前,王秀兰用从煤堆里刮来的黑灰,把母女三人的脸、手都抹得黢黑。
"记住,路上不管看见什么,都别出声。
"王秀兰的声音像绷紧的弦,"要是走散了,就往兖城煤场去。
"她们避开大路,在干涸的河床上穿行。
月光下,河床龟裂的缝隙像一张张饥饿的嘴。
静好突然绊了一跤,小手按到一个软绵绵的东西上。
她刚要惊叫,静姝一把捂住了她的嘴——那是一个蜷缩在河床里的孩子,己经没了气息,眼睛还睁着,里面落满了星光。
王秀兰把静好拉起来,用眼神示意她们继续走。
但没走多远,她们就不得不停下——前方横七竖八躺着十几个逃荒的人,有的还在微弱地***,大多数己经一动不动。
空气中弥漫着排泄物和死亡的气息。
"绕过去。
"王秀兰的声音发颤。
静姝感觉到妹妹的手在她掌心里剧烈颤抖,她用力握了握,却发现自己的手也抖得厉害。
天亮前,她们终于看到了兖城煤场巨大的阴影。
装卸的轰鸣声掩盖了她们的脚步,但王秀兰还是拉着女儿们躲在一堆煤渣后面观察了很久。
不时有巡逻的人拿着手电筒扫过铁轨,光柱刺破黑暗,像一把把雪亮的刀。
"看到那个戴蓝帽子的了吗?
"王秀兰指着远处一个正在抽烟的装卸工长,"我过去说话,你们待在这儿。
要是有情况…."她没说完,只是把那根烧火棍塞给了静姝。
静姝接过棍子,感觉它沉甸甸的,带着娘手掌的温度。
她看着娘从那个看似空瘪的麻袋里掏出最后的半袋地瓜干,心脏揪成了一团。
那是她们三天的口粮。
王秀兰的动作像猫一样轻巧。
她弓着腰,借着煤堆的阴影接近工长,飞快地把地瓜干塞进他手里:"大哥,行行好,给条活路。
"工长粗糙的手掂量着那轻飘飘却重如千钧的半袋地瓜干,抬眼打量眼前这"煤堆里爬出来"的母女三人。
他的目光在静好身上停留了片刻——这孩子瘦得只剩下一双大眼睛,却死死咬着嘴唇不哭出声。
"去后面车厢,猫低点!
"工长突然压低声音,"前面查得严......一路平安!
"他飞快地指了个方向,随即转身,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继续指挥装卸。
巨大的运煤车厢像怪兽张开的巨口。
没有顶棚,只有黑漆漆的煤山。
王秀兰刚要把静好托上车厢,静姝却突然拉住了她:"娘,那里......有人。
"煤堆的阴影里,隐约可见几个蜷缩的人形。
王秀兰走近查看,胃部猛地抽搐——那是三具冻僵的尸体,一个大人两个小孩,紧紧抱在一起,身上覆着一层薄霜。
最小的那个孩子手里还攥着半块树皮。
静好吓得往姐姐身后躲,却被煤堆绊倒,小手按在一具尸体上。
她终于忍不住抽泣起来,王秀兰一把捂住她的嘴:"别出声!
想活命就别出声!
"静姝强迫自己看向那些尸体。
他们的眼睛都闭着,像是睡着了,脸上还带着痛苦凝固后的平静。
她突然意识到,如果不是娘当机立断带她们离开,几天后躺在煤堆里的可能就是她们自己。
"快,挖洞!
"王秀兰的声音把静姝拉回现实。
母女三人用那根结实的烧火棍在远离尸体的煤堆另一侧奋力挖掘。
煤块坚硬冰冷,静姝的指甲很快劈裂渗血,但她感觉不到疼。
求生的本能驱使着她,很快,一个勉强能容纳三人的浅坑出现了。
"进去!
"王秀兰把静好塞进去,然后是静姝,最后自己蜷缩着挤入。
她迅速拿出事先准备好的几根中空的芦苇杆:"含住!
听到动静就憋气!
"话音刚落,远处传来皮靴踏在煤渣上的声响和手电筒扫过的光柱。
王秀兰猛地拉过空麻袋盖在洞口上方,三人像真正的土拨鼠一样屏住呼吸。
静好吓得浑身发抖,静姝紧紧搂着她,能感觉到妹妹剧烈的心跳透过单薄的衣衫传来。
光柱在煤堆上方晃过,突然停在了那几具尸体上。
一个年轻的声音颤抖着说:"班长,这、这又有......""别管了。
"另一个沙哑的声音打断他,"天亮后会有收尸队。
继续巡逻。
"脚步声渐渐远去,但母女三人依然不敢动弹。
首到火车汽笛长鸣,车身猛地一震缓缓开动,她们才敢轻轻换气。
含着芦苇杆的呼吸带着浓重的煤灰味,却是生的气息。
火车在黑夜中向北疾驰。
寒风像刀子一样割着暴露在外的皮肤,母女三人紧紧依偎在一起取暖。
静好终于撑不住睡着了,小脸上还挂着泪痕。
静姝望着车厢另一端那几具尸体,月光下他们的轮廓模糊不清,仿佛只是几堆稍高的煤块。
"娘,他们会把那些人......怎么样?
"静姝小声问。
王秀兰沉默了一会儿:"可能会扔在下一站的路基旁。
"她的声音很轻,"别想了,睡会儿吧。
"但静姝睡不着。
她想起河床上那个睁着眼睛的孩子,想起村里那些新坟,想起刚才巡逻兵说的"又有"。
到底有多少人死在了逃荒的路上?
记忆里此时的东北可也没有吃不完的粮食吗?
如果到了那里还是......火车突然剧烈颠簸了一下,静好被惊醒,迷迷糊糊地问:"爹呢?
"王秀兰的身体僵住了。
静姝感觉到娘的呼吸变得又急又重,连忙接过话头:"爹在很远的地方。
睡吧,等到了东北,我们给爹写信。
"静好又睡着了。
静姝悄悄握住娘的手,发现那双手冰冷得像铁。
她知道娘又想起了死在朝鲜战场上的爹,那个她们甚至没能见到最后一面的人。
天亮后,王秀兰小心翼翼地掰了一小块地瓜干分给姐妹俩。
静姝把自己那份又掰成两半,一半塞回娘手里:"我不饿。
"王秀兰的眼睛红了,但她什么也没说,只是把那半块地瓜干又放回了麻袋。
静姝看着娘干裂的嘴唇和深陷的眼窝,突然发现娘比离开村子时又瘦了一圈,颧骨高高凸起,像两把锋利的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