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风裹挟着雪粒砸在挡风玻璃上，雨刷器发出濒死般的***。我握紧方向盘，
指节在应急灯的蓝光中泛白。导航地图上代表疗养院的红点明明近在咫尺，
可这条沿海公路仿佛被无限拉长的胶片，怎么也开不到尽头。后视镜里忽然闪过一抹猩红。
我猛地踩下刹车，轮胎在结冰路面划出蛇形轨迹。车载香水瓶滚落到副驾驶座下，
玫瑰香精的气味突然变得刺鼻。摇下车窗，咸腥的海风混着雪片灌进来，
远处悬崖边矗立着那栋巴洛克式建筑，哥特式尖顶刺破铅灰色云层。
"海崖疗养院"的铜牌在狂风中摇晃，发出吱呀怪响。我摸出邀请函核对地址，
羊皮纸上院长签名突然洇开一团墨渍，化作某种类似章鱼触手的图案。可能是雪水打湿了吧，
我想。推开雕花铁门时，腕表指针停在三点三十三分。门厅水晶吊灯投下蛛网般的光影，
墙纸上的鸢尾花纹在阴影中蠕动。前台放着本摊开的登记簿，
最新记录停留在1999年12月31日。"林医生？"沙哑的男声从旋转楼梯传来。
院长白大褂下摆扫过台阶，金丝眼镜后的眼睛没有反光，"感谢您在暴雪天赶来，
我们的特殊病例需要您的专业判断。"我跟着他穿过长廊，两侧病房的门牌号是倒序排列的。
401，307，206...脚步声在拱顶走廊产生诡异的回声，像是多了一个人的脚步。
拐过第七个弯时，墙上的莫比乌斯环装饰画突然淌出黑色黏液。"到了。
"院长推开***橡木门，寒意扑面而来。冷冻舱的白雾中漂浮着数十具人体，
他们颈后都嵌着六边形金属片，像我女儿失踪那晚在沙滩上捡到的奇怪零件。
院长递来病历本的手指长出鳞片："这些都是自愿接受冷冻的客户，
他们相信未来科技能让人永生。不过最近发生些...异常。"他按下遥控器，
监控屏幕亮起雪花点，忽然闪过我女儿苍白的脸。消毒水味突然变得浓烈，
我踉跄后退撞上金属置物架。玻璃器皿坠地炸裂的声响中，
监控画面已切换成走廊实时影像——穿病号服的老妇人正用指甲在墙面刻字，
那些歪斜的笔画分明是我女儿的生日。"您脸色不太好。"院长的手搭在我肩头，
皮肤下似有无数细小的触须在蠕动，"要不去休息室喝杯热茶？
"他的白大褂口袋里露出半截银色钢笔，笔帽雕刻的章鱼图案与邀请函上的墨渍如出一辙。
护士站的红光在走廊尽头明灭，像是某种生物在呼吸。我借口去洗手间脱离院长的视线，
却发现来时经过的十字回廊竟变成了单向通道。
墙角的应急指示灯将我的影子投射成三头六臂的怪物，每经过一扇病房门，
都能听见门后传来指甲抓挠金属板的声响。在标着117的门前，我停住了脚步。
门缝里渗出的寒气在地面结成霜花，组成一串摩斯密码：SOS。正当我准备推门时，
身后传来滑轮摩擦地板的吱呀声。穿粉色制服的护士推着药品车经过，
她低垂的头颅突然180度转向我："该吃药了，林医生。"我冲进消防通道，
却发现楼梯间变成了垂直的深渊。无数相同的门在井壁上旋转，像被倒进万花筒的建筑模型。
腕表秒针开始逆时针跳动，
冷汗浸透的后背突然撞上实体墙面——我竟回到了院长办公室门前。
出断续的对话："第48号实验体又产生记忆残留...加大丙泊酚剂量..."透过门缝，
我看见院长正在往咖啡杯里滴入蓝色液体。他的影子在月光下异常膨胀，
十二条腕足状阴影顺着地板爬向冷冻舱。藏身储物柜时，
我摸到内壁刻满的"不要相信"划痕。最深处塞着个牛皮档案袋，
封口处的火漆印是倒五芒星。泛黄的病历显示，所有病人都接受过"记忆净化"手术，
而主刀医师签名栏赫然是我的笔迹。档案袋滑落的照片让我血液凝固。
画面里七岁的女儿正在沙滩堆城堡，她手中的六边形金属片与冷冻舱里的零件完全相同。
照片背面用血写着："她在循环起点等你。"整栋建筑突然剧烈震颤，
走廊传来此起彼伏的尖啸。当我冲出储物柜，
迎面撞见的落地镜映出骇人景象——镜中的我穿着沾血白大褂，左眼变成机械义眼，
手中还握着把仍在滴油的手术刀。机械义眼突然开始自动对焦，
视网膜上浮现出密密麻麻的时间戳。镜中血腥版的我扯开白大褂，胸口皮肤布满缝合线，
金属肋骨间卡着半张儿童蜡笔画——那分明是女儿五岁时送我的生日礼物。
"你终于找到这里了。"院长从走廊阴影里浮出，十二条影触缠住我的脚踝，"或者说，
回到这里。"他的金丝眼镜碎裂后露出复眼结构，瞳孔里闪烁着和我机械义眼相同的数据流。
整面落地镜突然泛起水波状纹路，血腥版的我猛然伸出手臂。在指尖相触的瞬间，
上的女儿、冷冻舱里弹出的金属片、手术台上被剥离的记忆皮层...还有七十九次循环中，
我亲手将镇定剂扎进不同实验体颈动脉的画面。"所谓心理诊疗，
不过是记忆移植手术的幌子。"院长的声音变成电子混响，疗养院外墙在剧烈震颤中剥落，
露出外层锈蚀的金属舱体。透过舱体观察窗，能看到地球悬浮在漆黑深空中，
南极冰川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融。护士站的警报器喷出蓝色雾气，所有冷冻舱同时开启。
那些"病人"机械地走向我，他们的脸在雾气中不断切换，最后全都变成了我的模样。
腕表发出尖锐蜂鸣，表盘玻璃内侧显出微刻文字：真正的林医生三年前就冻死在暴雪里。
血腥版的我突然将手术刀***自己左眼，挖出的机械眼球滚落在地，投影出全息影像。
画面里穿防护服的研究员们正在庆祝："第80次循环启动成功，
48号实验体已完整复现林教授的人格数据。""该醒了，教授。
"院长递来的平板显示着监控画面，现实世界中我的身体正泡在培养舱里，
后颈镶嵌着六边形金属片。培养舱外的电子日历显示2145年，
而我的记忆始终困在2023年的暴雪夜。冷冻实验体们突然齐声开口，
声线与我完全一致："每个循环都会产生新的记忆琥珀，这就是永生的本质。
"他们脖颈后的金属片开始发光，整条走廊扭曲成克莱因瓶的收口处，
暴风雪从瓶口倾泻而入。我在雪幕中看见女儿的背影，
她手中的金属片正在拼合成莫比乌斯环。当她转身的瞬间，
无数时间线突然收束——那张脸分明是二十年后机械义眼版本的我。
指尖触到蜡笔画背面刻痕的瞬间，机械义眼突然过载，虹膜纹路投射出三维黎曼曲面。
那些童年时教女儿画的蜡笔涂鸦，此刻在雪幕中重组为克莱因瓶的拓扑公式。
当公式第三项出现∞符号时，我忽然想起论文里写过：克莱因瓶唯一的出口，
存在于四维空间的折叠处。实验体们的包围圈正在收缩，
院长影触上的吸盘开始分泌记忆清除液。我扯下机械义眼按进蜡笔画上的太阳图案，
义眼内部芯片的冷光照亮公式缺失项——那正是女儿失踪当天，
我在沙滩上写给她的拓扑游戏答案。整栋建筑突然发出金属疲劳的***，
走廊地板像被无形巨手揉皱的锡纸。在空间折叠的裂缝中，
我望见无数个自己站在暴雪笼罩的沙滩上，每个时空的女儿都握着金属片的不同碎片。
"爸爸，这次要记住啊。"所有时空的女儿突然同时转头，
她们的眼瞳里流转着银河般的数据洪流。当金属片拼合完成的刹那，
我终于看清那是个十二维超立方体的三维投影。院长发出非人的尖啸，
他的身体在更高维度展开后，暴露出脊椎处连接着培养舱的神经导管。我冲向空间裂缝时，
实验体们突然集体抱住院长，他们脖颈后的金属片拼出我教女儿唱的童谣简谱。
"生存的本能会自己找到出路。"血腥版的我将手术刀***院长复眼，
他的机械义眼在爆炸前投射出最后全息影像：现实中的培养舱微微颤动，
营养液里浮起一串气泡，那是我被困在虚拟循环中的意识第一次产生自主神经反应。
坠入时空裂隙的瞬间，我把蜡笔画塞进漂流瓶。当瓶身被克莱因瓶的收口处吞没时，
南极冰层下采集数据的科学家突然抬头——他手中的金属探测器正发出遇到同类物体的蜂鸣。
暴雪永无止境地下着，但装着拓扑公式的漂流瓶，此刻正在所有时空的夹缝中穿梭。
当它最终抵达真实世界的暴风雪夜，或许会有人捡起这个来自虚空的求救信号，
在人类尚未被永恒循环吞没之前。南极洲冰层在探照灯下泛着幽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