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折叠的讲究

第一章 台风天的薄荷味林微是在一阵玻璃震颤声中抬头的。

九月的台风“山竹”比预报来得更急，书店临街的落地窗被风裹着雨砸得发响，

挂在窗边的风铃早被收进了柜台，此刻店里只剩旧书的油墨香，混着角落咖啡机飘来的焦香，

成了隔绝风雨的温柔屏障。“叮铃——”门口的铜铃突然响了，风裹着一身湿意闯进来，

林微下意识地抬眼，看见一个穿着深灰色风衣的男人站在门口，正低头拍打肩上的雨水。

他的头发微湿，几缕贴在额前，手里攥着一把被风吹得变了形的黑伞，

伞骨上还挂着晶莹的水珠。“抱歉，外面雨太大了，想进来避会儿。”男人的声音低沉，

带着一点被风吹过的沙哑，像砂纸轻轻蹭过木头，有点熟悉，又有点陌生。林微点点头，

指了指门边的塑料筐：“伞可以放在那里，旁边有纸巾。

”她的目光落在男人的风衣上——是她喜欢的品牌，剪裁利落，只是此刻沾了雨，

显得有些狼狈。男人道了谢，弯腰放伞时，林微看见他风衣内侧的口袋里，

露出半截白色的图纸，边角似乎还画着简单的线条。是设计师吗？林微心里闪过一个念头，

又很快收回目光，低头整理手边的新书。这家“微尘书店”是她三年前开的，

在老城区的巷口，周围都是爬着藤蔓的老房子，来的大多是熟客，

像这样冒雨进来避雨的陌生人，不算多。男人没有立刻走到书架前，而是站在门口，

目光扫过店里的陈设。墙上挂着老式的挂钟，指针滴答作响；书架上除了新书，

还摆着一些林微从旧货市场淘来的旧物——生锈的铁皮盒、泛黄的明信片，

还有一个装着干花的玻璃瓶。他的目光最后落在柜台后的小黑板上，

上面用白色粉笔写着本周的推荐书目：《山茶文具店》《情书》《时间的秩序》。

“老板也喜欢吉本芭娜娜？”男人突然开口，指了指《山茶文具店》那本书。林微愣了一下，

抬头看向他：“嗯，她的文字很温柔，像下雨天里的热汤。”男人笑了笑，

眼角弯起一个浅浅的弧度：“我也这么觉得。以前高中时，同桌总在课桌上放她的书，

我还借来看过。”高中？林微的心轻轻跳了一下，指尖无意识地捏住了手边的书签。

那是一枚银杏叶形状的书签，是她高中时做的，边缘已经有些磨损。她抬起头，

想问男人是哪所高中的，却在看清他的脸时，突然僵住了。男人的五官很立体，鼻梁高挺，

嘴唇偏薄，尤其是眼睛——双眼皮，眼尾微微上挑，笑的时候会露出一点卧蚕。这个模样，

像极了她高中时藏在日记本里的那个人。不会吧？林微的心跳瞬间加快，

手里的书签差点掉在地上。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高中已经过去十年了，人的模样总会变的，

也许只是长得像而已。男人似乎没注意到她的异样，走到书架前，抽出那本《山茶文具店》，

翻了几页。他翻书的动作很轻，手指修长，指甲修剪得很整齐，

和记忆里那个总爱用钢笔写字的男生，重合在了一起。“这本书我找了很久，

”男人的声音再次传来，带着一点感慨，“以前同桌说，写信是最温柔的告别方式，

可惜那时候我不懂。”同桌？林微的呼吸一滞，

几乎是脱口而出：“你高中是……星华中学的？”男人翻书的动作顿住，抬头看向她，

眼神里带着一丝惊讶：“你怎么知道？”林微感觉自己的手心在冒汗，她握紧了手里的书签，

声音有些发颤：“我也是星华中学的，2013届的。”男人的眼睛瞬间亮了，

他走到柜台前，仔细打量着林微：“2013届？我也是。你是哪个班的？我是三班的陈屿。

”陈屿。这两个字像一颗石子，投进了林微平静的心湖，激起千层浪。十年了，

她以为这个名字只会出现在她的日记本里，出现在那些未寄出的信里，却没想到，

会在这样一个台风天，从这个男人的嘴里，清晰地说出来。林微张了张嘴，

却发现自己说不出话来。她看着陈屿的脸，记忆里的片段突然涌了上来——高中时的篮球场，

他穿着白色的球衣，汗水顺着脸颊往下流；晚自习的教室，他坐在她的斜前方，

笔尖在草稿纸上飞快地演算；还有毕业那天，台风天，他站在学校门口，手里拿着一把黑伞，

似乎在等什么人……“你还记得我吗？”陈屿的声音带着一点期待，又有点不确定，

“那时候我坐在靠窗的位置，你好像……坐在我斜后方？”林微用力点头，眼泪差点掉下来。

她怎么会不记得？她记得他每一个习惯，记得他喜欢的薄荷味口香糖，

记得他解数学题时会皱起的眉头，记得他在运动会上跑八百米时的样子。那时候的她，

总是偷偷地看着他，把想对他说的话，写在信纸上，却从来没有勇气寄出去。“我记得你，

”林微的声音有些哽咽，“我是林微，二班的。”“林微？”陈屿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

眼睛里的惊讶更浓了，“我想起来了！你是不是总在午休时，坐在图书馆的靠窗位置看书？

那时候我还借过你的尺子。”林微没想到他会记得这件小事，眼眶瞬间红了。

那把尺子是她特意买的，上面印着银杏叶的图案，因为陈屿说过，他喜欢银杏。

那天他来借尺子时，她紧张得手心冒汗，连话都说不完整。

“是……是那把银杏图案的尺子吗？”林微问道。陈屿笑了：“对，就是那把。

我后来想还你，却没找到你，还以为你转班了。”林微低下头，不敢看他的眼睛。

其实那天她就在图书馆里，躲在书架后面，看着他拿着尺子，在教室里找了她很久。

她那时候太胆小了，害怕和他对视，害怕自己的心思被看穿，所以一直躲着他。

“后来……你毕业之后去了哪里？”陈屿问道，语气里带着一丝好奇。“我去了南方的大学，

学的是中文，”林微抬起头，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平静下来，“毕业后回了这里，

开了这家书店。你呢？你怎么会在这里？”“我大学学的是建筑设计，一直在上海工作，

”陈屿说，“前段时间公司有个项目，要在老城区做改造，我就申请调回来了。

今天本来是去看场地的，没想到遇到台风，就进来避避雨。”原来如此。林微心里有点失落，

又有点庆幸。失落的是，他回来是为了工作，不是为了别的；庆幸的是，还好遇到了台风，

不然他们可能永远都不会再见面。“叮铃——”门口的铜铃又响了，这次进来的是苏晓，

她手里提着一个塑料袋，里面装着刚买的面包和牛奶。“微微，台风太大了，

我给你带了点吃的……”苏晓的话还没说完，就看见站在柜台前的陈屿，瞬间愣住了，

“陈……陈屿？”陈屿转过头，看见苏晓，也有些惊讶：“苏晓？你也在这里？

”苏晓是林微的闺蜜，高中时和陈屿也是认识的，因为苏晓总爱拉着林微去看陈屿打篮球。

苏晓反应过来后，快步走到林微身边，压低声音问：“你们怎么会在这里遇见？

”林微还没来得及回答，陈屿就笑着说：“我刚才避雨进来，没想到老板是林微，世界真小。

”苏晓看了看林微，又看了看陈屿，眼睛里闪过一丝狡黠：“是啊，真小。对了陈屿，

你这次回来，打算待多久？”“项目大概要做半年，可能会待得久一点，”陈屿说，

“不过具体还没定。”“那太好了！”苏晓立刻说，“我们好久没聚了，等台风过了，

我们一起吃个饭吧？就当是老同学重逢。”林微的心跳瞬间加快，她想拒绝，又有点期待。

陈屿看了看林微，笑着点头：“好啊，正好我也想和老同学聊聊。”苏晓立刻拿出手机，

拉着陈屿加了微信，又把林微的微信推给了他：“那我们就这么定了，等天气好了，

我约你们。”陈屿加了林微的微信后，看了看窗外的雨，说：“雨好像小一点了，

我得先走了，还有工作要处理。”林微点点头，想说点什么，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陈屿拿起门口的伞，对她笑了笑：“书店很好，以后我会常来的。”“好。

”林微的声音很轻，几乎被风吹散。陈屿转身走出书店，苏晓看着他的背影，

又看了看林微红着的眼眶，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傻丫头，终于等到了。”林微低下头，

看着手机里陈屿的微信头像——是一张银杏叶的照片，和她那把尺子上的图案，一模一样。

她的手指在屏幕上停留了很久，最后还是没有点开对话框。窗外的雨渐渐停了，

阳光透过云层，洒在巷口的银杏树上，叶子闪闪发光。林微走到柜台后，打开最下面的抽屉，

里面放着一个铁盒，铁盒里装着一叠泛黄的信纸。那是她高中时写的信，收信人是陈屿，

却从来没有寄出去。她拿出最上面的一封信，信封上没有地址，只有“陈屿收”三个字，

字迹还带着一点青涩。她轻轻打开信纸，里面写着：“陈屿，今天看到你在篮球场上打球，

阳光落在你身上，很好看。我好像……有点喜欢你。”这封信，她写了改，改了写，

最后还是没有勇气送出去。十年过去了，信纸上的字迹已经有些模糊，可她心里的遗憾，

却从来没有消失过。林微把信折好，放回铁盒里，轻轻叹了口气。重逢是意料之外的事，

可遗憾还在那里，像一道看不见的墙，挡在她和陈屿之间。她不知道，此刻的陈屿，

正站在巷口的银杏树下，看着手机里林微的微信头像——是书店的照片，窗边挂着的风铃，

和他高中时送给她的那一个，一模一样。他的手指在屏幕上停留了很久，

最后还是没有点开对话框，只是轻轻说了一句：“林微，我找了你很久。

”台风过后的天空很蓝，阳光穿过银杏叶的缝隙，落在地上，形成斑驳的光影。

两个十年未见的人，站在同一条巷子里，手里握着彼此的微信，心里藏着同样的遗憾，

却都没有勇气，先迈出那一步。旧信还在折叠处，而时光，好像又回到了那个台风天的下午，

他们站在学校门口，隔着一场雨，遥遥相望。

第二章 图纸里的银杏林微是被手机震动声吵醒的。窗外天已经亮透，

台风过后的阳光格外清亮，透过窗帘缝隙落在枕头上，形成一道细碎的光带。她摸过手机，

屏幕上跳出一条微信消息，发信人是“陈屿”，时间是早上八点半。

消息内容很短：“早上好，请问书店今天营业吗？想过来借本书。”林微的心跳漏了一拍，

手指悬在屏幕上，过了好一会儿才回复：“营业的，九点开门，我马上到。”发送成功后，

她掀开被子下床，快步走到镜子前。镜子里的女人眼眶还有点红——昨晚她翻来覆去睡不着，

又拿出那盒旧信看了很久，直到凌晨才勉强睡去。她洗了把脸，用冷水压下眼底的倦意，

又换了件米白色的针织衫，才匆匆出门。书店离她住的老房子不远，步行只要十分钟。

走到巷口时，她远远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陈屿站在书店门口，手里提着一个纸袋，

正低头看着手机。晨光落在他身上，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和高中时那个站在教学楼前的少年身影，慢慢重合。“早。”林微加快脚步走过去，

声音比平时轻了些。陈屿抬起头，看见她，眼睛亮了亮：“早，不好意思，是不是来太早了？

”他晃了晃手里的纸袋，“路过早餐店，给你带了点豆浆和包子，不知道你喜欢什么口味。

”林微接过纸袋，指尖碰到他的手，微凉的温度让她瞬间缩回手指：“谢谢，太麻烦你了。

”她低头看着纸袋里的包子——是她高中时最喜欢的豆沙包，还有无糖豆浆，

心里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不麻烦，”陈屿笑了笑，“我也是随便买的，

刚好看到有豆沙包。”林微没再说话，拿出钥匙打开书店门。铜铃叮铃作响，

她把早餐放在柜台上，转身去开窗户。风从窗外吹进来，带着银杏叶的清香，落在她的发梢。

陈屿跟在她身后，目光扫过书架，最后落在昨晚那本《山茶文具店》上。

“今天还是想借这本书吗？”林微转过身，正好对上他的目光。“嗯，”陈屿走过去抽出书，

“昨晚回去后，总想起高中时看这本书的样子，想再读一遍。”他顿了顿，又补充道，

“对了，我还带了样东西，想给你看看。”林微疑惑地看着他。

陈屿从随身的背包里拿出一个文件夹，打开后，里面是几张建筑设计图。

图纸上画的是老城区改造的方案，线条流畅，标注清晰，而最显眼的，

是图纸角落的小图案——一棵简化的银杏树，旁边还写着一行小字：“保留巷口原有银杏，

增设休闲长椅。”“这是……”林微的手指轻轻落在银杏图案上，声音有些发颤。

“是这次老城区改造的初步方案，”陈屿解释道，“我昨天去巷口考察时，看到那棵银杏树，

突然想起高中时，你总在银杏树下看书。所以特意在方案里加了保留银杏的设计，

还想在旁边加个长椅，以后大家可以坐在树下看书、休息。”林微抬起头，看着陈屿的眼睛。

他的眼神很认真，没有一点玩笑的意思。她突然想起高中时的秋天，银杏叶落在她的书桌上，

陈屿路过时，会帮她把叶子捡起来，夹在她的课本里。那时候她以为他只是随手为之，

现在才知道，他原来都记得。“你……还记得这些？”林微的声音带着一丝哽咽。

陈屿点点头，眼神里带着一点温柔：“当然记得。那时候我总在教室窗口看你，

你坐在银杏树下，阳光落在你身上，像一幅画。我还偷偷画过你的背影，不过后来搬家时，

不小心弄丢了。”林微的心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了，又酸又甜。她低下头，

看着图纸上的银杏图案，突然想起昨晚看到的那封信——信里写着“阳光落在你身上，

很好看”，原来那时候，他也在看她。“对了，”陈屿突然开口，打断了她的思绪，

“我昨天在方案里，还加了一个小设计，想听听你的意见。”他翻到另一张图纸，

上面画的是书店门口的改造方案——保留书店原有的木质招牌，在门口加一个小窗台，

窗台上可以放一些绿植和书籍，供路人翻阅。“我觉得你的书店很有特色，

不想因为改造破坏它的氛围，”陈屿看着她，“所以想在门口加个小窗台，

既不影响书店的营业，又能让更多人注意到这里。你觉得怎么样？”林微看着图纸上的设计，

眼眶突然红了。她没想到，陈屿会这么用心，连书店门口的细节都考虑到了。

她用力点头：“很好，我很喜欢。谢谢你，陈屿。”“不用谢，”陈屿笑了笑，

“其实我还有个私心——以后我可以经常来书店，坐在门口的窗台上看书，就像高中时一样。

”林微的心跳瞬间加快，她抬起头，正好对上陈屿的目光。他的眼神里带着一点期待，

还有一点紧张，像个等待答案的少年。林微的嘴角忍不住上扬，轻轻“嗯”了一声。

陈屿的眼睛瞬间亮了，像星星落在了他的眼里。他把图纸折好，

放回文件夹里：“那我就按照这个方案修改，等确定后，再给你看最终版。”“好。

”林微点点头，转身去给陈屿拿借书登记本。她的手指在登记本上写下陈屿的名字时，

突然发现，他的字迹和高中时相比，没什么变化，还是那么工整，只是多了一点成熟的稳重。

陈屿接过登记本，写下自己的信息，又把《山茶文具店》递给林微，让她盖借书章。

林微拿出印章，轻轻盖在书的扉页上，印章的图案是一棵银杏叶，和图纸上的图案，

一模一样。“这个印章……”陈屿看着扉页上的银杏叶，眼神里带着一丝惊讶。

“是我开书店时特意定制的，”林微解释道，“我喜欢银杏，所以选了这个图案。

”陈屿笑了笑，把书放进背包里：“真巧，我也喜欢银杏。”他看了看墙上的挂钟，

“时间不早了，我得去公司开会，先走了。”“好，路上小心。”林微送他到门口。

陈屿走出书店，又转过身，对她挥了挥手：“对了，苏晓说这周末约我们吃饭，到时候见。

”“嗯，到时候见。”林微点点头，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巷口。阳光落在书店门口，

银杏叶随风飘动，落在窗台前。林微回到柜台后，拿出那盒旧信，打开最上面的那封。

信纸上的字迹虽然泛黄，却依然清晰——“陈屿，今天看到你在篮球场上打球，

阳光落在你身上，很好看。我好像……有点喜欢你。”她轻轻抚摸着信纸，嘴角忍不住上扬。

原来十年前的遗憾，并不是只有她一个人记得。陈屿也记得，记得银杏树下的她，

记得那本《山茶文具店》，记得她喜欢的豆沙包和无糖豆浆。也许，这一次，

她可以勇敢一点，把未寄出的信，亲手交给陈屿。林微把信折好，放回铁盒里，又拿出手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