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宁十二年的惊蛰雷雨来得又急又凶,沈昭伏在断龙崖边的老松枝桠间,金错刀深深楔入岩缝。
十二匹驮着赈灾银锭的骡车在脚下百丈深渊燃烧,火光将"沈氏商行"的玄色旗幡舔舐成蜷曲的焦片,母亲临终前为她刺的朱砂痣在耳垂灼得发烫。
"东家!
"护卫长青的嘶吼混着木箱爆裂声传来,"这批货押的是江州三县春耕的救命钱!
"沈昭咬破舌尖逼退眩晕,鎏金刀柄在掌心硌出血痕。
这是母亲临终前塞进她襁褓的遗物,刀鞘暗藏九转玲珑锁,此刻锁芯中的磁针正疯狂震颤,指向崖边半枚嵌着狼牙纹的铁蹄——皇商裴家独有的马蹄印。
松香混着龙涎香的气息骤然迫近,玄色织金蟒纹的衣袖擦过她染血的指尖。
裴砚玉冠上垂落的红玛瑙流苏晃得人目眩,洒金折扇"唰"地展开,露出狂草写就的"醉卧花间"。
"沈公子好眼力。
"他俯身时腰间蹀躞带叮当作响,左肩衣襟滑落处露出狰狞烙印,青铜齿轮在皮肉间泛着冷光,"但您可知这批官银夹层里..."温热的呼吸拂过她耳畔,"装的是突厥人要的破甲箭?
"沈昭反手将刀刃抵住他咽喉,青金石扳指撞在刀镡上迸出火星。
月色破云而出,照亮崖底二十个黑衣人的弯刀——刀身映出的狼头图腾,与三日前送"陈茶"的老农腕间刺青一模一样。
"裴家的货马三日前就该到陇西。
"她指尖轻旋刀柄,暗藏的罗盘弹出铜匙,"偏偏在赈灾银出事后出现在断龙崖,公子不觉得太巧?
"裴砚低笑一声,折扇突然压住她腕间要穴。
沈昭只觉半身麻痹,整个人被他拽上马背。
玄色大氅裹着凛冽松香扑面而来,耳边传来机械转动的细响。
"嘘——"他薄唇擦过她耳垂,"仔细听。
"深渊下的火场传来铁器碰撞声。
突厥人正用钩索打捞燃烧的货箱,领头人撬开第七口木箱时,数百张治水图倾泻而出。
沈昭瞳孔骤缩——每张图纸右下角都钤着沈氏朱砂印,正是父亲流放前未完成的《汴河分洪策》。
"三日前有人往沈氏商行送了两箱陈茶。
"裴砚把玩着她腰间玉珏,指腹摩挲着暗刻的机关纹,"说是江州农户抵债的土产,可那车辙印深得..."他突然扣紧她腰肢,"像是装着玄铁弩机。
"惊雷劈断崖边古松。
沈昭借着电光看清货箱残骸中的青瓷碎片——正是她亲自监制的赈灾茶具,边缘却沾着磷粉燃烧后的靛蓝色残渣。
"好一招偷天换日。
"她突然甩出金错刀,铜珠击中暗口。
二十步外的货箱轰然炸裂,淬毒齿轮如暴雨倾泻,将突厥人钉死在崖壁上。
裴砚揽着她避入岩缝,玄铁烙印擦过她锁骨:"沈姑娘可知令尊因何获罪?
"他蘸着雨水在她掌心写画,"永宁九年六月廿七,汴河改道死三百人——"机关鸢的锐鸣撕裂雨幕。
铁翼掠过断崖时,沈昭看清尾羽绑着的火药筒,正是三年前沉船案失踪的军械。
记忆如毒蛇噬心:父亲被押赴刑场那日,囚车碾过朱雀大街的青石板,车辙里渗着的不是血,而是带着铁锈味的黑水。
"原来所谓通敌..."她将刀刃压进裴砚心口,"是你们裴家要沈氏背这黑锅!
"暗河突然翻涌,货箱在漩涡中解体。
沈昭抓住浮木时,瞥见裴砚潜入水底的玄色身影——他左肩烙印泛着血光,竟与机关鸢的图腾严丝合缝。
漂来的半截鸢翼卡着焦黑信笺,松烟墨迹在雨中晕开:"昭儿,见鸢如晤。
永宁九年六月廿七,裴氏献图。
"远处传来萧景明急切的呼唤,昔日的未婚夫婿带着禁军匆匆赶来。
沈昭捏碎信笺,耳畔回响起三日前在茶庄听到的密谈——那位说着江州口音的"老农",袖中分明藏着裴家暗卫的狼头刺青。
"东家,该走了。
"长青拽着她攀上崖顶。
沈昭最后望了眼深渊,燃烧的货箱残骸在浊浪中沉浮,像极了父亲书房那盏永远等不到主人归来的长明灯。
雨幕中,墨千机的机关鸢掠过云层,尾羽洒落的铜符刻着生辰八字。
沈昭的朱砂痣突然渗出血珠,恍惚间想起七岁那夜,母亲抱着襁褓中的弟弟投井前,曾对着铜镜喃喃:"昭儿本该姓裴..."(本章完)**下章预告**墨千机的机关鸢突袭沈氏商行,货箱残骸惊现活体火药!
裴砚的玄铁烙印竟是开启密匣的钥匙,而匣中婚书上的"沈氏婉娘",正是沈昭生母的闺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