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三的雨丝斜敲在生物楼玻璃幕墙上，怜兮攥着门禁卡的手指在金属表面印出薄汗。电梯升至七层的机械嗡鸣声中，她对着反光墙面第三次调整马尾辫，总觉得镜中倒影比平时矮了半截——或许是即将面对陆阑槿的心理作用。
实验室门开启的刹那，恒温箱运作声与键盘敲击声编织成某种精密乐章。陆阑槿背对着门调试分光光度计，狼尾发梢随着操作仪器的动作轻微晃动，白大褂下摆垂落的弧度如同被尺规丈量过。
“迟到四十七秒。”他没转身，修长手指在触摸屏划出荧光轨迹，“不过误差在容忍区间。”
怜兮踮脚绕过地面整齐排列的电缆，消毒水气味里混着若有若无的薄荷冷香。当她试图观察实验台铭牌时，一沓资料突然抵住眉心。
“先签保密协议。”陆阑槿用移液枪指了指角落的金属椅，“顺便提醒，别碰任何玻璃制的器皿。”
她揉着被纸角戳红的额头坐下，发现协议条款里居然写着“禁止在实验区食用彩虹糖”。正想调侃，却见对方抽走文件时发丝扫过协议边缘，那些亚麻色与纸页的象牙白竟意外和谐。
“戴上这个。”陆阑槿抛来银灰色监测腕带，袖口露出的小臂线条笔直得不像样，“记录你在不同分贝噪音下的表皮电反应。”
实验室顶灯突然调暗，怜兮看着少年在操作台前翻飞的十指，忽然理解物理老师说的“观察行为本身会影响实验结果”——此刻她过快的心跳绝对会让数据异常。
“专注度低于预期值23%。”他突然转头，烟灰色瞳孔在幽蓝仪器光下流转鎏金裂纹，“需要我播放白噪音？”
怜兮故意把转椅滑近半米：“学长不如亲自念实验守则当催眠曲？”话音未落，腕带突然轻微震动，监测屏上跳动的波形正是她失控的心电图。
陆阑槿用镊子夹起她散落的发丝：“头发进入安全距离了。”薄荷气息随着俯身动作笼罩下来，怜兮发现他睫毛在投影屏冷光里根根分明，像扫描电镜下的纳米纤维。
“这是第几次观测失败？”她晃着监测腕带挑衅，却见他从容点击暂停键。
“数据波动恰好验证了干扰变量的存在意义。”他转身时白大褂擦过她膝头，指节在键盘敲出清脆声响，“就像你此刻的挑衅行为，完美符合非理性行为预测模型。”
实验室警报骤响，红光如鲜血漫过所有仪器表面。陆阑槿逆着警报声站在失控的检测仪前，狼尾长发被气流掀起锐利弧度，鎏金纹路在他眼底沸腾成熔化的数据流。怜兮突然看清那些裂纹的纹路——根本不是自然虹膜纹理，而是某种精密的拓扑结构，像是用纳米探针在虹膜基质层雕刻的微电路。
"你知道虹膜编码技术吗？"
陆阑槿突然出声，手指在键盘敲出残影。警报红光将他侧脸切割成明暗两界，那些鎏金纹路随语速变化忽明忽暗："我母亲认为完美克制的情绪是种缺陷，于是在我十二岁生日那晚，用基因编辑载体在虹膜干细胞里植入了光敏纳米材料。"
监测屏蓝光映出他嘴角罕见的自嘲弧度，怜兮看见某个破碎的童年剪影从鎏金裂纹里一闪而逝——冷白的手术灯光，戴着护目镜的女人捧着培养皿微笑，针尖刺入瞳孔时冰凉的触感。
"她说这样就能看见我的情绪光谱。"修长手指拂过试剂架边缘，将偏离2°的试剂瓶摆回绝对垂直，"很荒谬吧？"
三小时前，图书馆走廊洒满太阳的金色光辉，怜兮抱着书撞见陆阑槿时，他正对着自动售货机凝眉。亚麻色发丝松散地垂在肩头，指尖悬在草莓牛奶与无糖咖啡的选项间已有十秒。
“需要帮你掷硬币吗？”她故意把硬币弹向空中。
陆阑槿准确接住下落的硬币：“79%的成年人会选择即时奖励。”金属币在他指间翻转出冷光，“但多巴胺分泌峰值会干扰实验数据。”
怜兮趁机按下草莓牛奶按钮：“多巴胺峰值也是实验变量哦～”易拉罐滚落的声响中，她瞥见他喉结轻微滚动，像量筒里挣扎的气泡终于浮出水面。
“糖分超标的幼稚选择。”他掏出校园卡支付，耳廓却泛起精密仪器般的淡粉色，身后玻璃幕墙映出两人影子——她的马尾辫翘起叛逆弧度，他的狼尾发梢与警报中掀起的锐利线条完美重叠。
此时警报声戛然而止的瞬间，草莓牛奶易拉罐被镊子推到她面前。陆阑槿用酒精棉片擦拭着每根手指，睫毛在恢复正常的虹膜上投下安稳的阴翳："不过从数据建模角度，这的确是种高效的情绪可视化方案。"
怜兮突然按住他整理袖扣的手，指尖触到微量移液器磨出的茧："那现在你眼里的我，是什么颜色的数据流？"
恒温箱重新启动的嗡鸣吞没了回答，陆阑槿抽回手的轨迹如同结晶皿中缓慢析出的完美晶核，带着克制而自持的优雅，只是低马尾的发梢扫过她手背时，那缕薄荷冷香泄露了鎏金裂纹曾短暂漫过整个瞳孔的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