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毒酒的浓度还真高,有点齁!”
容缨舔舔嘴唇,回味道。
雪粒子混着冰碴往骨头缝里钻,容缨喉间还梗着鸩酒的灼痛。
记得自己倒在抄家那日的雪地里,大理寺卿的皂靴碾过她发间凤钗,“命格贵重顶屁用?
皇帝照样拿你当消消乐,一样玩死你。
"容缨?
"幽冥河的水突然倒流,有人掐着她的腰肢往回拖拽,没有一点怜香惜玉的感觉。
她看见自己半透明的魂魄被红绳缠绕,绳结末端系在玄衣男子苍白的手腕上——那腕骨处盘着暗金龙鳞纹,与三日前赐死容家的圣旨暗纹如出一辙。
"喝了孟婆汤还想跑?
"那人指尖抵住她眉心,刺骨寒意顺着天灵盖往下淌,"本君准你死了么?
"河畔的曼珠沙华突然疯长,缠住她脚踝往岸上拖。
“这是到阴间地府了!”
容缨在腥甜的雾气里呛出血沫,她有些绝望。
抬头看向面前的男子,那人腰间玉珏闪过龙鳞寒光特别刺眼,与抄家那日禁军统领剑穗上的金纹一模一样。
"你是......龙隐卫......"喉间蓦地收紧,玄铁锁链蛇一般缠上脖颈。
男人掐着她的下巴迫近,眸子若星辰碎玉闪亮:"三百年了,你还是只会认这龙鳞纹。
"他袖中突然抖出半幅残破的喜幡,褪色的并蒂莲己经泛黄,"那往生碑上的合婚庚帖,倒要本君替你记到几时?
"容缨后颈突然剧痛,仿佛有烙铁在皮肉上刻字。
“你是哪路神仙,你的婚约关我屁事!”
容缨用手护住后颈,不敢高声语,只有嘀嘀咕咕嘟囔。
她看着幽冥河水映出的倒影,水中少女面容枯槁,分明是浣衣局里前日投井的粗使宫女。
"此身虽贱,你只有先将就着用吧!。
"男人将锁链另一端扣在自己腕上。
玄铁映得他眼尾泪痣异常妖冶,"从今日起,你每夜子时都要饮我的血——除非你想让这偷来的身子,再烂成黄泉边的白骨。
"忘川风起,吹开他半边衣襟。
容缨瞳孔骤缩——男人心口插着半截断箭,青铜箭镞上"昭阳"二字正是她及笄那年,先帝亲赐的玄铁箭!
"我去,你难道是我杀的,特意等在这里找我寻仇?
公子是哪位....."质问卡在喉间,天际突然炸开惊雷。
“想知道我是谁,回去好好想想!”
男人猛地将她推入轮回道。
容缨在疾速下坠中听见他带笑的声音:"去查查三百年前,是谁在合婚庚帖上,将九幽少君与昭阳郡主的名字并排而刻——"后背撞上硬物的瞬间,容缨在井底睁开眼。
溺毙宫女的粗布衣贴在身上,腕间却多了一道龙鳞状的拴狗链。
“唉!
那个九幽少君还真怕我与他失联,都给本姑娘打上记号了!”
,容缨摸了一下那条龙鳞纹。
井口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有人压着嗓子惊呼:"快回禀陛下!
浣衣局这个,当真活过来了!
"湿透的粗布衣结着冰碴,容缨蜷在井底听着上方动静。
那声"活过来了"像把刀劈开混沌——当今圣上萧景禹,正是三日前下旨诛杀容氏九族的表兄,是一首宠她爱她的哥哥!
她摸着新身体暗骂:萧景禹你个龟孙,三天前毒死表妹,现在连宫女都不放过?”
"哗啦!
"麻绳突然垂到眼前,井口探出张布满皱纹的脸:"丫头抓住了!
"。
是老宦官陈福,浣衣局最低等的杂役。
容缨记得这个声音,前世她随太后礼佛时,这人在廊下说过“这一世的昭阳郡主血脉能解萧氏皇族往生碑上的诅咒!
陛下不能心软!
"。
“这个老不死的东西!”
腕间龙鳞痕突然发烫,容缨借着攀爬的力道细看陈福的手——虎口处赫然烙着龙鳞暗纹,与少君腕间图腾一模一样。
"紫宸殿掌事姑姑等着呢。
"陈福往她手里塞了块热姜,浑浊眼珠盯着她脖颈青痕:"坠井三天还能还阳,姑娘这造化可比昭阳郡主强多了。
"容缨指尖掐进姜块,面上却做出瑟缩模样,暗骂:“有机会 ,本姑娘弄死你个老太监!”
前世她曾在刑部案卷里见过记载:龙隐卫暗桩皆以姜黄水纹身,遇热则显龙鳞印记。
方才那块姜,怕是试她是否借尸还魂的妖物。
穿过游廊时,雪粒子突然变成了纷飞的大雪。
容缨看着廊下未扫净的纸钱,认出是烧给昭阳郡主的丧仪:“这个萧景禹还怪会装,人都赐死了,搁这猫哭耗子,假慈悲呢!”
朱漆廊柱映出她此刻容貌:寡淡的眉,干裂的唇,与从前华贵天成的昭阳判若两人。
"跪下!
"鎏金兽首香炉砸在膝前,容缨抬头看见凤座上的沈贵妃——她名义上的表嫂,三日前亲自端着鸩酒喂进她口中的女人。
沈贵妃染着丹蔻的手指划过她结冰的衣领:"听说你叫阿箩?
本宫查过册子,浣衣局根本没有投井的宫女。
"镶嵌龙鳞纹的护甲突然刺入她手腕,"除非......你是从阴司爬回来的鬼?
"剧痛中,容缨腕间突然迸一道红光。
“不错,那人的东西还管用!”
容缨窃喜。
沈贵妃的护甲"咔嚓"断裂,凤座后的屏风轰然倒塌,露出后面明黄衣角——本该在御书房的萧景禹,正在暗处窥伺这场审讯。
"陛下......"沈贵妃仓皇跪地,却被容缨嘶哑的声音打断:"七月十七,贵妃娘娘用东珠收买钦天监,将荧惑守心的天象说成昭阳祸国。
"她盯着萧景禹的蟠龙靴,任由腕间红火灼穿衣袖。
"若奴婢真是鬼魂,此刻该缠着栖梧宫的房梁——毕竟鸩杀郡主的白绫,还藏在您寝殿的鎏金匣里。
"死寂中,萧景禹的剑穗扫过她眼前,金线绣的龙鳞纹,这东西怎会与那人的一模一样!
他们之间有什么关系?
容缨突然头痛欲裂,三百年前的画面涌入脑海:硝烟弥漫的城楼上,同样穿着龙鳞纹战袍的将军跪在她面前,胸口插着刻有"昭阳"的箭。
"妖孽!
"剑锋抵住喉间,萧景禹的手在发抖,"你怎知栖梧宫......""因为黄泉路太冷,"容缨的手握住剑刃,腕间龙鳞纹突然游出红光,"昭阳郡主托我给陛下带句话——"她模仿着前世自己的语调,字字泣血:"景禹哥哥,阿缨的梅花酿还在梅树下埋着吗?
"剑锋"当啷"落地。
萧景禹踉跄着扶住香案,案上供着的正是昭阳郡主灵位。
容缨看着自己前世的名讳,忽觉腕间传来灼烫的牵引——那人在通过命契召唤她。
子时的更鼓恰在此时响起。
雪粒子在琉璃瓦上凝成冰棱,容缨贴着宫墙疾行。
腕间痕像活物般蠕动,每靠近西北方一寸,皮肤下就浮出更多龙鳞纹路——那是九幽少君在冰窖的方向。
"阿箩姑娘这是往哪儿去?
"朱红宫灯挑开夜色,禁军统领裴昭拦在月门前。
他玄铁护腕刻着龙鳞暗纹,与萧景禹剑穗的纹路同出一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