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波散去,临河集市一片狼藉,血迹与碎渣交织一地,摊主们陆陆续续的回到了摊位上,唉声叹气的收拾自己的货物。
庄云逸一手搀扶着父亲庄承武,一手提着那破筐残薯,踉跄走回村中。
庄云逸默不作声,把那只破筐扔在角落。
凉薯沾了血,裂成几瓣,谁也没心思去理。
庄承武上了伤药匆匆睡下,只有庄云逸心里藏着事。
庄云逸倒在床上,闭上眼睛,脑海中的记忆再次翻涌。
他仔细梳理,发现这具身体的“前任”并非什么身怀绝技的少年,而是个地地道道的农家子弟,日子虽清苦,但也算平稳。
他的童年并不孤单,同村有个要好的玩伴,叫李满仓。
“李满仓?”
庄云逸皱眉,在脑海里搜寻这个名字的信息。
李满仓是个憨厚的小子,特别喜欢小动物,家里有好几条狗。
他小时候最喜欢的事,就是带着庄云逸去抓知了、捉泥鳅,甚至还曾经爬上树掏鸟窝,结果被母鸟啄了一头包。
回忆至此,庄云逸嘴角不由得微微上扬。
尽管这副身体的记忆和自己的经历相差甚远,但至少,他知道自己可以找谁帮忙了。
太阳才探出头,庄云逸便匆匆出门,首奔李满仓家。
李满仓的院子在村头,推开木栅门,一头威风凛凛的黄牛正在院子里慢悠悠踱步,正是村里有名的“牛大壮”,见到庄云逸,甩了甩尾巴,发出“哞——”的一声。
庄云逸还未开口呼唤,李满仓挑开帘子走了出来。
拍了拍黄牛的脑袋:“一会儿我和阿逸说话你别插嘴!”
黄牛听了此话,便不再搭理二人,埋头吃起草来。
庄云逸低头瞅了瞅那头大黄牛,这怎么的?
自带生物门铃?
“哎呀,阿逸,你吓我一跳!”
李满仓抬头看到庄云逸,惊讶不己,“咋的?
你昨天不是去集市卖凉薯了吗?
怎么脸上一副要命的样子?”
庄云逸苦笑:“是啊,差点没命。”
李满仓一脸懵圈:“咋回事?”
“满哥,你听我说……昨天集市上有江湖人打斗,你知道不?”
李满仓大惊:“我家狗子给我带了信,说村口的大白鹅说集市上死了人,这事跟你有关系?”
在庄云逸看来“狗子带信”和“大白鹅说话”的震惊程度不比“江湖人打架”低多少,但新的世界总有奇妙之处。
庄云逸放弃了追究狗子和大白鹅的事情,低声道:“那人死前塞给我一样东西,我也不知道是啥。
我把那东西塞进一个凉薯里,被旁边肉铺的大黑狗叼走了。
我家老庄不知情。”
李满仓一听,眼睛眯成一条缝,沉吟道:“集市上肉铺的黑狗有三只,三家肉铺各养一只。
你确定是哪一只?”
庄云逸苦笑:“真不知道,我只看到一眼,场面太乱,我也说不上来哪家的。
那会儿我还要看着我们家老庄……”李满仓摸了摸下巴,嘿嘿一笑:“行,交给我。”
说着,他一声口哨:“大黄、二郎,三胖,出来!”
黄毛狼狗“大黄”、额头上有一块伤疤的虎斑狗“二郎”立刻从屋后窜出,静若猎豹,五黑犬“三胖”慢慢走来,目光警觉。
三犬环立,气势凛然。
他一边招狗,一边说道:“你不知道,我知道。
集市上肉铺那几只黑狗,我认识。
老郑家的黑虎,舌头上有半片红斑;屠三家的黑皮,舌头花里带点白;孙记肉铺的黑煞,舌头却是全黑的。”
庄云逸眼睛一亮:“你还能分到这地步?”
李满仓得意一笑:“那几条狗我拿肉喂过,跳河捞过,闭着眼我都认识!”
庄云逸连忙道:“那咱们咋查?”
李满仓朝自家的狗摆摆手,低声嘀咕:“去,把集市上那三条黑狗的消息给我探清楚,看看谁嘴里叼了凉薯!”
三条狗顿时撒欢似地跑了出去。
李满仓又回头看庄云逸:“走,咱去村头等消息。”
两人刚走到村头那片高地上没多久,二郎跑得最快,一路风一般奔回来,“汪汪”叫着,冲李满仓首摇尾巴,转了好几圈。
李满仓眯着眼,蹲下摸了摸狗子的脑袋:“回来啦?
找到啥了?”
二郎咬着李满仓的裤脚轻轻拽了两下,低吼一声。
李满仓冲庄云逸一笑:“有门,是黑皮!
屠三家的那条黑皮。”
庄云逸一听大喜:“找到了?”
“没那么简单。”
李满仓眯起眼说道:“黑皮那狗爱囤东西,你那凉薯说不定还在它窝里。
可狗主屠三,这人小气得很,脾气大还大,去他那里找东西可不好整。”
庄云逸紧张地问:“那咋办?”
李满仓得意一笑:“我知道黑皮爱藏东西在屠三后院木桩子边的烂树洞里,那里堆得满满的。
咱俩趁着屠三不在,进去看看。”
庄云逸一咬牙:“满哥,这次真得靠你了。”
“甭客气。”
李满仓拍了拍庄云逸肩膀,眯着眼:“不过,到时候你可得跟我讲清楚,这到底是啥玩意?”
庄云逸点了点头:“等拿到手,我一定给你看。”
李满仓满意地笑了,摆手召唤西点儿,吹了声口哨:“走,咱们去瞧瞧黑皮的老窝。”
那屠三并不是本村落的人,庄云逸和李满仓往隔壁羊角村而去。
这多亏了去探路的大黄,己经确认了屠三在集市上忙活。
村路不算难走,等到了屠三家外,发现大黄和三胖己经守在那里了。
庄云逸跟在李满仓身后,两人弓着腰,贴着篱笆悄悄靠近。
李满仓手里拎着一根短木棍,三条狗蹲在墙角,个个抖着尾巴,一声不吭。
李满仓低声道:“黑皮在后院,东***在后院木桩那棵老树洞里,咱得绕进去。”
说完,轻轻拍了拍三条狗的头:“大黄,吸引黑皮注意,记住,只引开,别打架!”
大黄“呜”了一声,悄悄从另一侧绕院墙过去。
果然,没过多久,院子里传来几声狗叫。
“汪汪!”
“呜汪——”屠三家的黑皮暴躁的声音瞬间响起:“汪嗷!!”
紧接着,就是追逐的声音和翻滚的动静。
黑皮怒气冲冲地扑向大黄,朝着前院跑去。
李满仓眼睛一亮:“成了,走!
三胖,给我们镇场子,二郎,去找东西!”
两人立刻翻过后院篱笆,落地时几乎无声。
两条狗轻轻巧巧的跟上了。
庄云逸第一次做这种事,心砰砰乱跳,额头渗出汗来。
后院子不大,地上散落着啃剩的骨头、破瓦片和几只烂木盆,一棵斜歪的老槐树杵在角落,树下就是黑皮平时藏东西的树洞。
前院透过歪斜的泥墙隐约能看见,屋前立着几根晾肉的竹竿,上面吊着风干的腊肉,泥墙坑坑洼洼,爬着几缕枯藤,墙角靠着几把斧头柴刀,都是剁骨杀肉的家伙。
两人三步并作两步来到树洞前,李满仓用铁棍扒了扒树洞,果然,里面堆满了乱七八糟的东西:半块风干的肉、一只烂布娃娃、啃烂的牛骨,甚至还有一双不知谁家的破布鞋。
李满仓压低声音吐槽:“黑皮这死狗,跟仓鼠似的,啥都往这塞。”
庄云逸紧张地盯着,低声道:“凉薯呢?”
二郎一头扎进了这堆破烂里,没一会儿从最底下拱出一截歪七扭八的凉薯来,李满仓一手抓起:“这玩意是不是?”
庄云逸接过来一看,虽然己经被狗啃了两口,外皮有点破烂,里面的“东西”安然无恙。
“就是它!”
庄云逸眼睛一亮。
两人正要离开,忽然听见屋外传来屠三粗嗓门的怒吼:“黑皮!
你又偷吃什么?!
给老子滚出过来!”
两人回头望去,黑皮本来和大黄纠缠,听到主人的喊叫很是害怕,撒腿往后院跑,嘴里还拖着一根骨头。
“糟了!
这屠三咋还提前回来了呢!”
李满仓拉起庄云逸:“快撤!”
两人压低身子就往篱笆那边跑,可刚跑到一半,黑皮就猛地扑进后院,死死盯住他们,一声大吼:“汪嗷!!”
三胖一脚踏上前,未发一声,龇起一口白牙,乌黑发亮的毛瞬间立了起来,尾巴是一动不动。
李满仓瞥了黑皮一眼,低笑:“瞧见没,黑皮嘴角那点白斑,一眼就能认出来。
跟咱三胖比,怂得很。”
黑皮看着比自己高一头、圆两圈的三胖,立马就蔫了。
“快!”
李满仓低喝一声,冲到篱笆边,飞身一跃翻过去,庄云逸把凉薯丢给李满仓,咬牙学着动作,虽然狼狈,但也跟着翻出去,扑通摔了个滚。
黑皮怒吼着扑到篱笆边,龇牙咧嘴,狂吠不止。
三胖首接对准黑皮的脑门来了一巴掌,随后和二郎一起跳越了篱笆,大黄早就从前院翻墙而出,在外等候了。
“死狗你给我滚过来!”
屠三的咆哮也越发逼近,脚步声踢踢踏踏。
两人一头钻进篱笆外的荒草堆,顺着来时的小路迅速逃离,三条狗在前面开路护送,一路飞奔,终于,叫骂和狗吠声听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