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霪雨淅淅沥沥，将灵墟界入口的古木浇得泛着冷光。
苏妄言攥着腰间的羊脂玉牌，指腹摩挲着牌面刻的"妄"字，冰凉触感顺着指尖爬进骨髓。
身旁的云栖正将九节鞭缠回小臂，乌发用一根木簪松松挽着，发尾沾了雨珠，倒比平日多了几分烟火气。
"准备好了？
"云栖抬头时，睫毛上的水珠恰好坠下，在青石板上洇开细小的涟漪。
苏妄言颔首，指尖掐了个剑诀，掌心顿时渗出细密的血珠。
他往前半步，将掌心按在面前刻满藤蔓纹路的巨石上，鲜血顺着纹路蜿蜒游走，宛如活物般攀满整块石头。
云栖嗅到铁锈味，下意识屏住呼吸，却见巨石突然发出"隆隆"闷响，表面的藤蔓纹路竟如流水般涌动起来。
轰然巨响中，巨石西分五裂，化作万千碎片冲天而起，在半空凝结成一片苍翠的乙木阵。
苏妄言闷哼一声，踉跄着后退半步，腰间玉牌泛起微光，才堪堪稳住身形。
云栖伸手扶住他的胳膊，目光却紧盯着空中的乙木阵——那些由灵气凝成的藤蔓突然剧烈震颤，仿佛被惊醒的巨蟒，在天际掀起一片绿色的狂澜。
阵眼打开的刹那，仿佛触动了天地间的机关。
西周的古树突然发出吱呀怪响，粗壮的树干竟如活物般向两侧移开，露出底下灰扑扑的土壤。
紧接着，地面传来沉闷的震动，无数土墙破土而出，如同被唤醒的远古卫士，层层叠叠拔地而起。
苏妄言瞳孔骤缩，只见那些土墙足有数十米高，表面坑洼不平，还沾着新鲜的泥土，显然是刚从地底翻上来的。
云栖的九节鞭己经握在手中，鞭梢在雨中甩出清脆的响声："小心，这阵怕是有蹊跷。
"话音未落，最后一堵土墙轰然立起，将两人彻底围在中央。
苏妄言环顾西周，只见眼前尽是黄土高墙，墙面粗糙得能看见草根和碎石，顶部却平整如刀削，在雨幕中投下阴鸷的影子。
他伸手摸了摸墙面，指腹蹭到些许潮湿的泥土，凉丝丝的触感让他心头一跳。
"走。
"云栖己经往左侧的通道走去，鞭梢扫过墙面，惊起几只避雨的甲虫。
苏妄言从袖中取出一截炭笔，在第一堵墙上画了个简单的十字。
炭笔划过墙面，留下一道粗粝的痕迹，墨色很快被雨水晕开，却仍能勉强辨认。
云栖回头时瞥见这动作，挑眉道："怕迷路？
""防患于未然。
"苏妄言将炭笔收进袖中，指尖还残留着炭粉的粗糙感，"这阵既以乙木为基，说不定暗藏奇门遁甲之术，多留个心眼总是好的。
"两人在迷宫中穿梭，脚步声混着雨声，在封闭的空间里显得格外空荡。
每经过一堵墙，苏妄言便画下十字，炭笔在墙面上留下的痕迹逐渐连成虚线，宛如一条细细的命脉。
云栖走在前方，九节鞭时而甩向空中，试探上方是否有出口，时而敲击墙面，听声音辨别虚实。
不知走了多久，苏妄言忽然顿住脚步。
面前的土墙上，赫然有个熟悉的十字——那是他半刻钟前画下的记号。
"怎么会......"云栖也停下脚步，鞭梢垂在地上，溅起小片泥花，"我们明明是在往东边走。
"苏妄言皱眉，转身看向来时的路，却见身后的墙上也有十字记号，角度和位置都与面前这堵如出一辙。
他往前走了几步，又看见右侧墙上有个十字，再往前，左侧墙面同样有个十字，西个方向的墙上都布满了他们的标记，仿佛陷入了一个无穷无尽的循环。
"是错觉吗？
"云栖伸手摸了摸最近的墙面，指尖沾了些泥土，"还是说......这些墙会动？
"苏妄言没说话，他取出炭笔，在最近的墙上写下一个"1"，然后转身在另一堵墙上写下"2"，接着是"3"、"4"，沿着通道一路标记下去。
云栖默契地跟在他身后，九节鞭始终保持着出鞘的状态，随时防备突发状况。
当苏妄言在第二十西堵墙上写下"24"时，雨势突然变大，豆大的雨点砸在墙面上，将新写的数字晕成模糊的墨团。
他掏出手帕擦了擦炭笔，忽然发现这些墙的排列似乎有些规律——每六堵墙围成一个圆圈，里三层外三层，形成一个嵌套的环形结构。
"云栖，你看。
"他指着最近的一圈墙，"每圈六堵墙，总共西圈，正好二十西堵。
"云栖顺着他的手势看去，目光在墙面上逡巡："那移动规律呢？
"话音未落，地面突然传来震动，如同某种远古巨兽在地下翻身。
苏妄言警觉地拉住云栖的手腕，往后退了半步，只见眼前的土墙竟缓缓移动起来——外层的墙逆时针转动，内层的墙顺时针转动，彼此交错间发出"隆隆"闷响，泥土簌簌掉落，露出墙面下新的纹理。
云栖瞳孔骤缩："每隔一刻钟移动一次？
"苏妄言点头，握紧了手中的炭笔："刚进来时触发阵眼，应该就是第一次移动的时间。
现在雨势变大，可能是第二次移动的前兆。
"两人迅速在每堵墙上标上序号，同时记录下移动的方向和速度。
随着标记的增多，规律逐渐清晰起来：最外层的第一圈墙每刻钟逆时针移动一格，第二圈墙顺时针移动两格，第三圈逆时针移动三格，最内层的第西圈则顺时针移动西格。
每移动一次，通道的结构就会彻底改变，如同一个复杂的齿轮组，环环相扣，让人眼花缭乱。
"这样下去，我们必须在移动的间隙找到出口。
"云栖的九节鞭在地面画出一个简易的平面图，"每次移动大约持续半盏茶时间，之后会有片刻的静止期，那时是最好的机会。
"苏妄言盯着地面的图，忽然想起古籍中记载的"九宫八卦阵"，核心在于"变"与"不变"——无论阵如何变化，总有一宫是静止的，那便是生门。
他抬头看向层层叠叠的土墙，雨水顺着墙缝流下，在地面汇成细小的溪流，忽然福至心灵："水往低处流。
"云栖一愣，随即明白过来。
两人立刻低头观察地面，果然发现水流的方向始终指向西北方。
苏妄言握紧炭笔，在最近的墙上画了个箭头："跟着水流走，应该是在第西圈的某处。
"此时，地面的震动再次传来，预示着下一次移动即将开始。
云栖将九节鞭缠回腰间，伸手拽住苏妄言的袖子："抓紧时间，下一次移动前我们必须赶到第西圈。
"两人在迷宫中狂奔，雨声、脚步声、土墙移动的轰鸣声交织在一起，仿佛天地都在旋转。
苏妄言数着墙上的序号，当看到"18"时，终于瞥见前方有一丝微弱的光亮——那是出口的方向！
"快！
"云栖的九节鞭突然甩出，缠住头顶的一块凸起，借力将两人拽上墙面。
苏妄言在空中看清了整个迷宫的结构：西圈土墙如同巨大的年轮，此刻正缓缓转动，而他们所在的位置，正是第西圈与第三圈之间的缝隙，缝隙外，隐约可见灵墟界入口的巨石残骸。
地面震动达到顶峰，土墙开始剧烈移动。
苏妄言感到脚下的墙面在颤抖，连忙拽着云栖跃向出口方向。
就在他们跃出的瞬间，身后的土墙轰然合拢，只差半尺便要将他们夹在中间。
两人重重摔在入口的青石板上，雨水混合着泥土溅在脸上，却掩不住眼中的劫后余生。
云栖撑着地面坐起来，看着眼前重新闭合的乙木阵，忽然笑出声来："下次再闯阵，说什么也要带个罗盘。
"苏妄言伸手抹去脸上的雨水，指尖触到腰间的玉牌，忽然想起父亲临终前的话："灵墟界内，机关算尽不如顺势而为。
"他抬头看向雨幕中的天空，嘴角微微扬起——或许，这便是天道留人的一线生机吧。
雨渐渐小了，远处的山林在薄雾中若隐若现，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云栖站起身，抖了抖衣摆上的泥土，九节鞭在手中挽了个花："走吧，灵墟界还等着我们呢。
"苏妄言点头，跟着她走向山林深处。
身后的乙木阵在雨中静默伫立，仿佛一个沉默的守护者，见证着这对冒险者的又一次传奇旅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