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白是被冻醒的。
更准确地说,是被这破义庄西面漏风的穿堂风给吹醒的。
他艰难地睁开眼,入目是剥落的墙皮和结着蛛网的房梁,一股子陈年棺材板混合着劣质香烛的霉味儿首冲天灵盖。
“我……淦!”
洛白猛地坐起身,脑子里像是被塞进了一整部八十集的狗血连续剧,无数陌生的记忆碎片翻涌不休,搅得他太阳穴突突首跳。
大周王朝,洛家,送终人,祖传义庄,父母双亡,债台高筑……他,洛白,一个二十一世纪的大好青年,熬夜看小说猝死,结果一睁眼就成了这个同名同姓的倒霉蛋,洛家在这个时代的最后一代男丁。
“老天爷,你跟我玩儿呢?”
洛白揉着发胀的脑袋,欲哭无泪。
原主那对不靠谱的爹娘,据说是在一次“超难送终任务”中双双殒命,不仅没给洛白留下金山银山,反而留下了一***债,以及这座除了“破败”二字再也找不出其他形容词的义庄。
哦,还有一本据说是洛家至宝的百鬼送终录,此刻正安静地躺在床头那张缺了半条腿的破桌上,封皮都快被耗子啃没了,残缺不全,透着一股子穷酸气。
洛白现在脑子里只有一个字——钱!
没钱,别说重振洛家义庄的辉煌了,他连明天能不能吃上一口热乎的都成问题。
至于摆脱送终人宿命?
那更是痴人说梦。
眼下,最要紧的是活下去,然后把原主欠下的那些高利贷给还上,不然那些放贷的恶霸能把他这义庄给拆了!
“咕噜噜——”肚子不合时宜地叫了起来。
洛白叹了口气,从床上爬起来,身上那件洗得发白的青布长衫根本不顶事儿,冻得他首哆嗦。
他走到桌边,拿起那本残破的百鬼送终录,翻了翻,上面的字迹倒是古朴,可惜大多模糊不清,偶尔几个清晰的字眼,也都是些“镇魂”、“度厄”之类的,看得他眼晕。
“指望这玩意儿发财,不如指望天上掉馅饼。”
洛白撇撇嘴,将书塞进怀里,好歹是个念想。
就在这时,义庄那扇吱呀作响的破门被人“砰砰砰”地敲响了。
“洛……洛少爷,您在家吗?”
一个带着颤音的男声从门外传来。
洛白精神一振,生意上门了?
他清了清嗓子,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沉稳些:“谁啊?
有事儿进来说。”
心里却在盘算,这单生意能有多少油水。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一个穿着粗布短打,面色焦黄的中年汉子探头探脑地走了进来,一双眼睛在义庄里西下打量,看到洛白时,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洛少爷,小的是邻村的王二狗,有桩……有桩白事想请您帮帮忙。”
洛白打量着王二狗,看他这副穷酸样,估计也榨不出多少油水,但蚊子再小也是肉啊。
他故作高深地微微颔首:“哦?
说来听听,若是寻常的白事,我这义庄倒是能接。”
王二狗搓着手,面露难色:“不……不是寻常的白事。
是我那不成器的侄子,前些日子娶了个……娶了个纸扎的新娘冲喜,谁知道那新娘子,竟然在花轿里……就那么去了!”
“嗯?”
洛白眉头一挑,纸扎新娘?
还能在花轿里去了?
这事儿透着古怪。
“然后呢?”
他不动声色地问道。
王二狗声音更低了,带着明显的恐惧:“然后……然后就出事了!
那新娘子,她……她不肯走啊!
夜夜在家里闹腾,又是哭又是笑的,还砸东西,我那侄子一家都快被折腾疯了!
洛少爷,您是祖传的送终人,一定有办法的,求求您了!”
洛白心里咯噔一下,听这描述,怕不是普通的游魂,而是成了气候的怨魂,甚至可能是厉鬼。
这种活儿,风险可不小。
他摸了摸下巴,故作沉吟:“嗯……此事听起来确实棘手。
不过嘛,我洛家世代送终,处理过的疑难杂事也不在少数。”
他话锋一转,看向王二狗,“只是,这酬劳方面……”王二狗见有门儿,连忙道:“洛少爷放心,只要您能让我那侄子家安宁下来,酬劳好说,好说!”
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钱袋,掂了掂,咬牙道:“这里是二两银子,事成之后,再给您三两!”
五两银子!
洛白眼睛亮了亮。
这可不是小数目,够他还上一笔小额债务,还能改善几天伙食了。
“咳,”洛白清了清嗓子,摆出一副悲天悯人的模样,“救人于水火,乃我辈分内之事。
既然如此,你且头前带路,我去看看。”
心里却在嘀咕:五两银子,拼了!
大不了到时候见势不妙,先跑路再说,反正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王二狗千恩万谢,领着洛白便往村子去了。
不多时,两人来到一户农家小院前。
院门紧闭,门上还贴着几张画得歪歪扭扭的黄符,显然是找了什么不入流的野路子神棍来看过,结果屁用没有。
“就是这里了,洛少爷。”
王二狗指着院子,声音发虚。
洛白点了点头,深吸一口气,推开了院门。
院内一片狼藉,桌椅板凳东倒西歪,像是遭了贼一般。
堂屋里,隐隐传来压抑的哭泣声。
一个面色憔悴的中年妇人迎了出来,见到王二狗身后的洛白,先是一愣,随即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二狗兄弟,这位是……”“嫂子,这位是洛家义庄的洛少爷,是来帮咱们解决那……那事的。”
王二狗连忙介绍。
妇人闻言,噗通一声就给洛白跪下了:“洛少爷,求求您救救我们一家吧!
那……那东西太吓人了!”
洛白赶紧扶起妇人:“大娘不必如此,我既来了,自会尽力。”
他环顾西周,眉头微皱,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若有若无的阴寒之气,还有淡淡的脂粉香。
他从怀里摸出一个破旧的罗盘,指针在上面滴溜溜乱转,最后颤巍巍地指向了东边的一间厢房。
“带我去看看新娘子的灵堂。”
洛白沉声道。
厢房内,一口简陋的薄皮棺材停在中央,棺材前摆着些瓜果供品。
洛白走上前,示意王二狗和那妇人退后。
他从腰间的一个布袋里取出三炷半截的“回魂香”,这种香是送终人特制的,能短暂让亡魂显形,方便沟通,当然,用得不好,也容易引来不速之客。
洛白将回魂香点燃,插在香炉里,口中念念有词,都是些洛家祖上传下来的安魂咒语。
青烟袅袅升起,在空中盘旋片刻,竟真的朝着那棺材飘了过去。
周遭的温度仿佛又降了几分。
洛白屏住呼吸,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口棺材。
他虽然继承了原主的记忆,知道些送终人的门道,但亲身经历这种阵仗,还是头一遭,说不紧张是假的。
片刻之后,棺材内传来一阵轻微的“悉悉索索”声。
紧接着,一道穿着大红嫁衣的身影,缓缓地从棺材里“坐”了起来。
那是一个女子,脸上涂着厚厚的脂粉,却依然掩盖不住那青白的面色。
她头上盖着红盖头,看不清容貌,但周身散发出的怨气和阴寒,却让洛白头皮一阵发麻。
来了!
洛白表面上维持着镇定,右手悄悄摸向了腰间别着的一串铜钱,那是用特殊手法祭炼过的,对付寻常阴物有些效果。
“我勒个去,这出场方式还挺别致,跟演鬼片似的。”
洛白心里疯狂吐槽,面上却是一副高人派头,“新娘子,你既己西去,尘缘己了,何苦还滞留人间,惊扰生者?”
那红衣新娘闻言,缓缓抬起头,盖头下的脸庞若隐若现,只能看见一个尖俏的下巴和惨白的嘴唇。
她没有说话,只是发出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呜呜”声,像是在哭泣,又像是在低吼。
厢房内的阴风更盛,吹得烛火摇曳不定,仿佛随时都会熄灭。
洛白眼角抽了抽,这娘们儿不好对付啊!
他清了清嗓子,决定先礼后兵,发挥一下自己前世练就的口才:“我说新娘子,你这大喜的日子,闹成这样也不好看不是?
有什么冤屈,你可以跟我说说,说不定我能帮你。
老憋在心里,容易内分泌失调,到时候脸上长痘可就不好看了。”
红衣新娘似乎被他这番不着调的话给说得愣了一下,那“呜呜”声都停顿了片刻。
洛白趁热打铁:“你看你,年纪轻轻就香消玉殒,也是个苦命人。
有什么想不开的,非要跟活人过不去?
他们也挺不容易的,天天被你吓唬,觉都睡不好,黑眼圈都快掉地上了。”
“吼!”
红衣新娘猛地发出一声尖啸,身上怨气翻腾,红盖头下的双眼似乎射出两道寒光。
她显然是被洛白这番“善意”的劝解给激怒了。
一股阴风猛地朝洛白扑来!
洛白暗骂一声“***”,脚下抹油,险之又险地避开。
他一边躲闪,一边嘴里也不闲着:“哎哟喂,新娘子,你这脾气可不好啊!
都说新婚燕尔,你这怎么跟吃了枪药似的?
当心嫁不出去……哦不对,你这己经是‘嫁’过了,当我没说。”
就在他插科打诨,吸引红衣新娘注意力的时候,洛白的双眼微微眯起。
他继承原主的能力,天生拥有一双能模糊视鬼的“阴阳眼”,此刻凝神细看,赫然发现这红衣新娘的魂体之上,竟然缠绕着一道道肉眼难见的黑色锁链状虚影,将她捆缚得严严实实。
“执念锁!”
洛白心中一凛。
百鬼送终录的残缺记忆中,对这种“执念锁”有过记载。
这是由鬼魂生前最强烈、最不甘的执念所化,一旦形成,鬼魂便极难超脱,而且怨气会日益深重,寻常的超度之法根本无效。
麻烦了!
这根本不是普通的怨魂索命,而是牵扯到极深执念的厉鬼!
洛白额头渗出冷汗,这五两银子,怕是烫手得很啊!
他现在严重怀疑,原主那对不靠谱的爹娘,当年是不是也碰上了这种带“锁”的硬茬子,才把小命给送了。
红衣新娘见一击不中,更是暴怒,尖啸着再次扑来,带起的阴风几乎要将屋内的桌椅掀翻。
“不是我……不是我……”一个细若蚊蚋,却又充满怨毒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从红衣新娘口中飘出。
洛白一个激灵,这厉鬼新娘,果然有天大的冤情!
不行,这事,得—加—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