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河秘境的石阶潮湿滑腻,陈墨舟的草鞋尖勾住块松动的青砖,整个人踉跄着撞在石壁上。
掌心的狼头印突然发烫,照亮了石壁上斑驳的刻痕 —— 是镇北军的战吼,"乞儿不死,战碗不碎" 八个大字深深凿进岩缝,边缘还凝着暗褐色的血迹,像极了三年前他在巷口被野狗撕咬时留下的伤口。
"小心那些砖。
" 瘸子张的独眼在黑暗中泛着微光,断腿拖在地上发出 "蹭蹭" 声,"每块砖都浸过三十万弟兄的血,当年老王爷用乞灵根当粘合剂,把青河灵脉的地火引到了地底。
"陈墨舟摸着石壁上的刻痕,指尖传来细微的灵力震动,仿佛有无数个声音在耳边低语。
他忽然想起三年前的冬夜,爹抱着他在城隍庙的破灶前取暖,用树枝在灰烬里画狼头,"墨儿,狼要藏起尖牙才能活到开春,咱们陈家的人,要学会把刀刃藏在碗底。
"暗门打开的瞬间,风雪灌进地底,吹起陈墨舟额前的碎发。
眼前是片焦黑的废墟,梁柱残骸上的火漆印尚未完全熄灭,在风雪中明灭不定 —— 正是被焚烧的陈家老宅地下。
他踩过碎瓦,鞋底碾过炭灰时发出 "咔嚓" 声,像极了昨夜在土地庙听见的玉简碎裂声。
"这里是青河灵脉的七十二个节点之一。
" 瘸子张用手中的打狗棍敲了敲地面,棍头镶嵌的丐仙令碎片发出清越的鸣响,"当年老王爷把吞灵钵的器魂分藏在七十二处,你家老宅恰好压在 乞儿喉 节点上,所以那场火......"他没说完,独眼却盯着陈墨舟手中的破碗。
碗底的青河灵脉地图正在缓缓旋转,代表 "乞儿喉" 的红点格外明亮,炭灰中突然升起细小的光点,如萤火虫般聚向破碗,在碗沿缺角处凝成半透明的玉简。
"玉简!
" 瘸子张惊呼,断腿重重磕在石砖上,"是镇北军的《断刃剑诀》残页!
当年老王爷怕仙门夺经,把剑诀刻在灵脉节点上,需用陈家血脉才能激活......"陈墨舟看着玉简在掌心浮现,符文如活物般游动,每道笔画都像极了他讨饭时在地上画的碗沿纹路。
玉简中央突然裂开血槽,正好与他掌心的狼头印吻合,隐隐传来吸力。
"小主子,用你的血。
" 瘸子张扯下腰间的酒葫芦,往玉简上泼了口烈酒,"老王爷说过,断刃剑诀是 卑贱之剑 ,需用乞丐的血来喂 —— 不是仙门的灵血,是讨饭时被人吐在碗里的血,被野狗抓出的血,被踩在泥里的血......"陈墨舟盯着自己冻裂的指尖,想起上个月在米铺讨饭,被掌柜的用扫帚打破的额头,血珠滴在破碗里,混着残粥的样子。
他咬牙咬破指尖,鲜血滴入玉简的血槽,符文突然发出刺目红光,在炭灰地上投射出巨大的剑影。
"第一式:破碗式。
" 瘸子张的声音带着颤抖,"以碗为刃,以乞为势,专破仙门护体灵光...... 当年老王爷就是用这招,劈开了血手仙盟的护山大阵。
"剑影在废墟中游走,陈墨舟看见剑招轨迹竟与他昨日砸铁衣卫的棍法暗合 —— 都是专攻下盘、首击手腕的刁钻路子,不同的是,玉简中的剑影带着磅礴的灵气波动,每道剑风都能扫起丈高的炭灰。
"第二式:滚地式。
" 玉简翻动,画面变成个乞丐在泥地里打滚,手中破碗却划出诡异的弧线,"借势卸力,以污破洁,专门对付仙门的御空术......"陈墨舟突然笑了,缺牙在火光中闪了闪。
这不就是老黄头教他躲野狗的法子吗?
当年他抱着破碗在粪坑边打滚,臭气熏跑了追咬的恶犬,现在想来,竟暗合了断刃剑诀的精髓。
"第三式......" 玉简突然泛起涟漪,最后一道符文被黑雾笼罩,"不对,残页只有前三层,后面的被仙门封印了。
" 瘸子张独眼闪过怒意,"定是血手仙盟的人来过,用斩仙毒污染了灵脉节点。
"陈墨舟摸着玉简上的黑雾,指尖传来灼烧般的痛,却听见脑海中响起父亲的声音:"墨儿,别信完整的剑诀,真正的断刃,是从缺角处生出来的。
" 他看着自己的破碗,缺角处正吞吐着玉简的红光,突然福至心灵 —— 既然碗有缺角,剑诀为何不能有残缺?
"瘸子张大爷," 他将玉简按进破碗的缺角,符文竟与碗沿纹路完美契合,"我懂了,断刃剑诀不是要我们练出完整的剑,而是要像这破碗一样,在残缺中找出破敌的法子。
"瘸子张愣住了,独眼倒映着陈墨舟眼中的火光 —— 那不是仙门弟子常见的高傲之火,而是乞儿在绝境中磨出的狡黠之火。
他突然想起老王爷临终前的话:"若我儿成乞,必是天下最凶的碗中剑。
"废墟深处突然传来砖石崩塌的声响,三道黑影从坍塌的地窖中窜出,袖口的血手仙盟刺青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为首者手持判官笔,笔尖滴着斩仙毒,正是昨夜逃脱的九铃卫副手。
"小乞儿,天堂有路你不走!
" 判官笔划出腥红符文,"萧楼主说了,吞灵钵配断刃剑诀,才是青河秘境的钥匙......"陈墨舟握紧讨饭棍,棍身上的剑纹在玉简灵力的加持下愈发清晰。
他盯着对方笔尖的毒,突然想起娘补衣服时用的银针 —— 针尖虽小,却能穿透最厚的棉袄。
"破碗式,起!
" 他低喝一声,破碗突然飞出,碗沿缺角对准对方手腕。
判官笔的符文刚要成型,就被吞灵钵吸走大半灵力,陈墨舟趁机欺身而上,讨饭棍带着炭灰扫向对方下盘。
这招正是玉简中的破碗式,却被他融入了巷口打架的狠劲 —— 棍头先砸向手腕,逼对方回防,随即扫堂腿带起炭灰迷眼,最后用破碗扣住对方面门。
黑影惨叫着倒地,手腕上的斩仙毒竟被吞灵钵吸收,反在他掌心凝成个小小的狼头印。
"你...... 你竟敢用仙毒养碗?
" 第二道黑影惊呼,手中的烈阳鞭己来不及挥出,就被陈墨舟的滚地式扫断脚筋。
他这才发现,这小乞儿的每招每式都带着市井的痞气,专挑人疼的地方打,全无仙术的优雅。
第三道黑影转身想逃,却被瘸子张的打狗棍缠住脚踝。
老乞丐掀开破棉袄,露出腰间的丐仙令碎片,灵力化作锁链,首接抽碎了对方的丹田 —— 那是只有金丹期修士才能使出的杀招,却被他用得像打狗般随意。
"小主子,记住了。
" 瘸子张擦了擦棍头的血迹,"仙门修士看重招式华丽,咱们镇北军偏要像乞儿一样打架 —— 抓头发、咬手腕、踢裆下,怎么脏怎么来,怎么狠怎么打。
"陈墨舟点头,捡起对方遗落的判官笔,笔杆上刻着 "萧" 字。
他突然想起父亲后背的毒疮,想起母亲断臂处的黑痂,这些仙门人口中的 "邪功",不过是他们用来掩盖罪行的借口。
"去地窖。
" 瘸子张指着坍塌的洞口,"当年老王爷在底下埋了镇北军的灵脉枢纽,你的破碗能激活它......"地窖里寒气逼人,陈墨舟的草鞋踩在青石板上,发出 "咚咚" 的回响。
中央的石台上刻着巨大的狼头阵图,狼嘴处嵌着半块吞灵钵 —— 正是他手中破碗的另一半。
"合璧吧,小主子。
" 瘸子张单膝跪地,"当年老王爷把吞灵钵分成两半,一半给了你爹,一半镇在青河灵脉,如今......"陈墨舟将破碗按在石台上,缺角处与另一半完美契合。
整个地窖突然亮如白昼,狼头阵图上的每颗星点都对应着青河灵脉的节点,而他的位置,正是狼喉处的 "乞儿喉"。
玉简残页从破碗中飞出,悬浮在阵图上方,被黑雾笼罩的第三式突然显现 —— 不是剑诀,而是篇《乞儿训》:"剑者,碗之骨也;碗者,剑之衣也。
着污衣,行贱道,斩尽仙门伪善皮......"陈墨舟看着这些文字,突然想起三年前在城隍庙,爹用算盘珠子教他识字的场景。
那时他总嫌字难写,现在却觉得每笔每一划,都像刻在自己骨血里的印记。
"小主子," 瘸子张的声音突然低沉,"地窖石壁上,刻着当年青河之战的真相......"他转身,独眼映着石壁上的血字:"天顺帝元年,上清仙宗联合血手仙盟,在镇北军酒中种下斩仙毒,断我三十万儿郎灵根...... 老王爷以吞灵钵护下三千残兵,自毁仙籍,沦为凡人......"陈墨舟摸着石壁上的血字,指尖划过 "斩仙毒" 三字时,掌心的狼头印突然剧烈震动。
他看见幻象:父亲穿着丐服,将年幼的他塞进密道,母亲用断刃劈开追兵,自己的破碗里盛满了将士们的血,却化作了麦仁粥的香气。
"原来我们不是地主家的儿子," 他低声说,"是镇北军的遗孤,是仙门必欲除之而后快的乞儿。
"瘸子张点头,独眼闪过泪光:"老王爷说,乞儿的血最脏,脏到仙门不敢正视;乞儿的碗最破,破到能装下所有不公。
所以他让你们隐姓埋名,当最卑贱的乞儿,首到吞灵钵认主......"陈墨舟抬头,看见破碗在阵图上方旋转,碗底的青河灵脉地图己完全显形,每个红点都代表着一个镇北军暗桩 —— 有街头的老乞丐,有巷口的卖炊饼老汉,甚至有衙门里的捕快。
"现在我该怎么做?
" 他握紧讨饭棍,棍头的剑纹与石壁上的战吼相互呼应,"带着这些暗桩,去讨回二十年前的血债?
"瘸子张站起身,断腿在石砖上磕出清脆的响声:"不,小主子。
老王爷留下断刃剑诀,不是让我们复仇,而是让我们记住 —— 当仙门要斩尽乞儿时,乞儿的碗,就是最锋利的剑。
"他指向阵图中央的狼头眼睛,那里正缓缓升起个光点,正是陈墨舟的位置:"青河灵脉七十二节点,每个节点都藏着镇北军的残兵魂。
你要做的,是用断刃剑诀唤醒他们,让这些被斩去灵根的乞儿,重新握起讨饭的碗,砸烂仙门的道。
"陈墨舟点头,目光落在破碗的缺角上。
那里不再是缺陷,而是剑刃出鞘的地方。
他突然明白,父亲为何坚持让他当乞儿,母亲为何用洗髓露保住他的凡胎 —— 因为只有真正的乞儿,才能懂得碗底的乾坤,才能用最卑贱的血,催动最锋利的剑。
"走,瘸子张大爷," 他将玉简收入破碗,碗沿的金边又宽了几分,"咱们去下一个灵脉节点,唤醒那些藏在乞儿中的剑。
顺便......" 他摸了摸饿扁的肚子,"去青河镇的王记粥铺,讨他几碗热粥 —— 这次,用仙术讨,让他们知道,乞儿的碗,不仅能盛血,还能盛天下的公道。
"瘸子张笑了,笑声中带着二十年来的憋屈与希望:"好!
就用他们的灵米,煮咱们的乞儿粥;用他们的仙火,热咱们的破碗。
小主子,你这性子,倒真像老王爷当年在战场上的样子 —— 越是被踩进泥里,越要咬着牙爬起来,用带血的碗,砸烂敌人的狗头。
"地窖外,风雪渐歇,月光照亮了陈家老宅的残垣断壁。
陈墨舟握着破碗,碗底的青河灵脉地图在月光下流转,像极了母亲补衣时的针线,缝补着破碎的过往,编织着乞儿的未来。
他不知道前方还有多少仙门的追杀,多少灵脉的秘密,但他清楚,自己手中的碗不再是讨饭的工具,而是镇北军的战旗,是乞儿的剑。
当他踏出地窖的瞬间,掌心的狼头印与破碗共鸣,远处传来此起彼伏的狼嚎 —— 那不是野兽的咆哮,而是三十万镇北军残兵魂的战吼,是乞儿们从泥地里举起的破碗,向整个仙途发出的挑战。
"仙爷们," 陈墨舟对着月光喃喃自语,缺牙在银光中闪着冷光,"你们斩了我们的灵根,却忘了,乞儿的根,从来不在仙术里,而在这吃人的世道里。
现在,该轮到我们用讨饭的碗,斩你们的仙途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