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染的声音很轻，却极为坚定，就好像有就一定会还。
众人面面相觑，仿佛在用视线交流。
林染对此也不着急，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们。
没过多久，就有一名瘦弱汉子缓缓举起手，他说，“少爷，其实您还欠我……三，三十两银子。”
瘦弱汉子说完，自己都有些不相信，默默又把头低了下去。
“三十两银子。”
林染看着他，似笑非笑，然后点点头，“我知道了。”
“少爷您……”瘦弱汉子不可思议地抬起头。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林染淡淡道:“若是你们欠我们钱，肯定也会如我这般。”
瘦弱汉子连连点头，边擦眼泪边说道:“谢谢少爷，谢谢少爷!感谢少爷大恩大德!”“还有我少爷!”“其实林府也还欠我家一些钱。”
“加我一个!”正所谓一语激起千层浪，瘦弱汉子的成功，让其余人纷纷效仿，一时间各种讨债的声音，如潮水般涌来。
而林染嘴角，则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他抬起手，示意众人噤声。
众人也识相的没有再说话。
林染站在九梯之上，目光扫视一圈，接着才从怀里，缓缓掏出账本。
“王大猫，延安西年秋，九月九，借银十五银，修缮房屋，至今不见归回。”
“张涛，延安西年秋，十月七，借银三十，用于娶亲……”“李二楼，延安五年……”“张大刀，延安七年……”“……”随着林染一句句道出账本上的内容，众人的脸色瞬间垮掉，原先的兴奋早己不在，取而代之的是惶恐与不安。
就好像自己的秘密被发现，自己的把柄，己经掌握在别人手中。
霎时间，全场静默，许多人都不自觉低下头。
时机己到，林染微微一笑，“诸位乡亲，我之前也说过，欠债还钱，天经地义，而且你们当时好像也同意。”
林染看着众人，“如今，你们欠我们林家的债，怎么算？”
林染的声音极为平静，众人的头却更低了，他继续说道:“我知道，大家可能都记错了，或者我林家的确也欠你们钱，这样好了，每家每户，只要还我们林家十两银子，此事作罢。”
林染单手拿着账本，面向众人，眉宇间有些意气风发。
十两银子，不多不少，或者说，比他们坑林家的银子，还要少上不少。
小河镇共一千八百户人家，林染可不奢望能全要回来，再说了他们要倒打一耙，那他岂不是就一分钱拿不到？
日升为夏。
众人开始有些站不住，很多人的手，己经伸向了腰间钱袋。
面对这铁一般的证据，他们最终无可避免的选择妥协。
林染见此，嘴角微微一笑，林清则紧紧抓住他的衣角。
林染似乎察觉到她的紧张，伸手拍了拍她的手，声音轻柔，“清儿莫怕，一切有哥在。”
林清点点头，只是并没有说话，林染也不是很在意，他静静地站在九梯之上，等待着众人上前。
云雾带起风，遮蔽了烈阳。
就当众人犹豫着上前时，一道戏谑声，莫名从人群中传来。
“少爷真会说笑，一本假账本，就想让我们交钱？”
寻声望去，说话者正是莫有德，他走到人前，眼睛一眯，“少爷要是缺钱，自可与大家伙说，凭咱们与老爷的交情，适当接济一点，也不是不可以。”
“然而现在，少爷却编了个假账本……”莫有德的声音突然加大，“少爷!您到底是不把我们，当做一家人……”话到最后，莫有德语气真挚，就好像一名痛心疾首的长辈，在劝告一名晚辈。
林染顿时就气笑了，“如今证据确凿，你说我做假账？”
莫有德摊摊手，目光中不禁露出一丝得意，“谁能确定？”
“他们!”林染毫不犹豫地指向镇民，“他们刚刚的反应，就是最好的证明!”“哦？
是吗？”
莫有德同样看向镇民，“难道这不是大家觉得少爷太过可怜，而做出的让步，实行的施舍？”
此言一出，不仅是镇民，就连林染本人，也是震惊的愣在原地。
这对吗？
说好的翻盘呢？
到底谁是主角？
林染虽然心中震撼，但嘴上还是不依不饶，“莫有德你放肆!你想做罪人，不代表别人想做罪人!你不愿，莫要拦着他人!”“我这是帮少爷回头。”
莫有德一步不让，不卑不亢，好似真的为他着想一般。
“你这样……不怕我去报官吗？”
林染攥紧拳头，指尖嵌入肉里也毫无察觉，他强撑着平静，实则己经是最后挣扎。
“报官？”
莫有德似乎听见了天大的笑话，“少爷还是太过单纯，如今这天下，虽然还是大周的天下，可外有妖族祸乱，内有世家林立……”莫有德话不多说，但也言尽，林染彻底死心。
不知不觉，他的内心也开始发生转变，开始重新审视这个世界。
他是穿越者，但不是主角，世界也不会围绕着自己来旋转。
这里的每个人，都不会像前世小说里的那般无脑，他们拥有着自己的意识与思维，不能一概而论。
渐渐的，林染收起了脾气，他还是太草率，应该多细心一点。
要是能够早些正视这个世界，拿出账本这个证据，他就可以做好多事情。
可如今就算是他报官，恐怕也无济于事。
毕竟他能给的，莫有德也能给，而且事后，林染肯定会遭其报复。
这一局，他惨败。
想明白后，林染只能无奈苦笑，他张了张嘴，刚想要说些什么，镇民却率先开口，一个个争先恐后，生怕自己慢了一步。
“少爷，莫有德说的没错，账本的确是假的!”“是啊少爷，我们不愿在骗您。”
“……”众人的一句句“肺腑之言”，落到林染耳里，震耳欲聋，虽然他早有准备，但在听到后，还是忍不住红了眼眶。
他总算知道原身为什么而寻死，他不是蠢货，是看的太过透彻。
林染环顾众人，各个面上都带着热诚，各个都是发自肺腑，“真心之言”!蓦然，他笑了，“多谢诸位解惑，但小侄现在，的确身无分文。”
林染低下头，微微行礼，眼泪却还是不争气流了下来。
而这一幕落到莫有德眼里，却只是变成一笑。
“少爷这是哪里话。”
莫有德走上台阶，首上九阶，他先是看了一眼貌美的林清，然后从怀里掏出五两银子，“这些银两，算是属下救济少爷您的。”
莫有德笑得欣慰，可眉宇间的得逞，却宛若烈阳般灼烧。
林染赔笑着，理智告诉他要伸出手，但这手，怎么也抬不起来。
什么狗屁的穿越!“谢谢莫叔叔。”
就在林染快要坚持不住的时候，林清则笑嘻嘻地接过莫有德手里的银两，然后顺势地牵起林染的手。
她的手心里满是汗水，汗水沾染到他手上的伤口，林染感受到了一种罪恶的痛。
他对不起她，他食言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