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破碎的芬芳晨光像碎金般从百叶窗的缝隙里漏进来，在浴室的瓷砖地面上投下细长的光影。
林幽竹盯着镜中氤氲的雾气，指尖捏着黑色皮筋的力道几乎要将其折断。
蒸腾的水汽里，昨夜梦境的碎片仍在脑海中盘旋——那双水光潋滟的眼睛，还有自己声嘶力竭的挽留，此刻化作细密的针，一下下刺着她的太阳穴。
冷水泼在脸上的瞬间，刺骨的凉意让她睫毛剧烈颤动。
水珠顺着下颌线滑落，滴在锁骨凹陷处，林幽竹望着镜中逐渐清晰的倒影，伸手抹去镜面的水雾。
金丝眼镜下，她的瞳孔漆黑如墨，神色清冷得如同冰封的湖面。
这才是她该有的模样，是项目组里雷厉风行的林工，是能在代码世界里披荆斩棘的资深程序员，绝不是会被一场梦搅乱心绪的脆弱灵魂。
更衣室里，定制西装的布料摩擦声格外清晰。
林幽竹将黑色西装外套的珍珠母贝纽扣一颗颗扣到最上端，领口几乎要擦到下颌。
她弯腰套上黑色高跟鞋时，后颈的碎发垂落下来，扫过颈侧敏感的皮肤，让她无端想起梦里那双手拂过她发间的触感。
这个念头让她猛地起身，金属衣架在衣柜里发出刺耳的碰撞声。
公文包装载着沉重的编程电脑，压得她右肩微微下沉。
路过玄关时，林幽竹的余光瞥见桌上那本旧笔记本。
晨风不知何时掀开了纸页，褪色的字迹在阳光下诡异地发亮：“我好喜欢栀子花……”这行字像根生锈的钉子，首首钉进她的心脏。
剧烈的抽痛让林幽竹眼前一黑，她踉跄着扶住雕花桌沿，指甲深深掐进木质纹理里。
记忆深处传来潮湿的触感，仿佛有双温热的手正捧着她的脸，指尖带着栀子花的香气。
那是种怎样的味道？
清甜中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苦涩，像极了雨后初晴的清晨，沾着露水的花瓣被碾碎在掌心的气息。
她的脑海中不受控制地浮现出画面：月光下，白色裙摆翻飞如蝶，那人赤着脚踩在满院栀子花丛里，发梢扫过她泛红的耳尖，惊起一阵簌簌的花瓣雨。
“叮——”电梯到达的提示音尖锐地刺破凝滞的空气。
林幽竹猛地惊醒，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己跌坐在地，公文包散落在一旁，文件散落得到处都是。
她颤抖着收拾好东西，抓起包冲出门，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凌乱而急促。
写字楼外的绿化带里，几株栀子树在晨风中轻轻摇曳。
嫩绿的新芽上挂着晶莹的露珠，尚未绽放的花苞在阳光下微微颤动。
林幽竹的脚步突然凝固，恍惚间，时光仿佛重叠——同样的晨光里，同样的栀子树，有个女孩踮着脚去够最高处的花枝，转头冲她笑时，发间的栀子花瓣簌簌落在肩头。
那个笑容如此熟悉，带着能融化寒冬的温度，可当她想要看清女孩的脸时，画面却像被橡皮擦去般消失不见。
“林工？”
身后突然响起的声音惊得她浑身一颤。
林幽竹猛地转身，撞进同事诧异的目光里。
对方的视线落在她悬在栀子花枝上方的指尖，那只手还保持着想要触碰的姿势，仿佛被定格的老照片。
“没事。”
林幽竹别开脸，镜片后的眼睛泛起水雾。
她弯腰捡起掉落的文件，起身时故意将高跟鞋踩得更用力，试图用清脆的声响掩盖自己剧烈的心跳。
阳光落在她挺首的脊背上，却驱不散心底泛起的寒意。
明明距离栀子花开还有两个月，可那股芬芳却浓烈得令人窒息，像是要从记忆深处挣脱，将她淹没在汹涌的过往里。
走进电梯，镜面倒映出她苍白的脸色。
林幽竹掏出手机，调出通讯录，鬼使神差地在搜索栏输入“沈静然”三个字。
意料之中的，没有任何结果。
但当她退出界面时，相册自动弹出一张模糊的照片——画面边缘只露出半只戴着珍珠手链的手腕，背景是团白色的虚影，像是被风掀起的裙摆。
办公区的玻璃幕墙折射着刺眼的阳光，林幽竹在工位坐下，打开电脑。
屏幕蓝光映在她脸上，代码一行行在眼前跳动，却怎么也拼凑不出完整的逻辑。
她下意识摸向脖颈，那里似乎还残留着被花瓣拂过的痒意。
茶水间传来同事们的谈笑声，有人提到周末要去花卉市场，林幽竹握着鼠标的手骤然收紧，屏幕上的代码突然扭曲成无数朵盛开的栀子花。
午休时分，林幽竹独自来到公司顶楼的露台。
风裹挟着城市的喧嚣扑面而来，她却在角落里发现了一盆无人照料的栀子盆栽。
嫩绿的叶子上落着灰尘，枝头孤零零地挂着一个花苞。
记忆突然如潮水般涌来——某个雨后的傍晚，她和一个女孩蹲在花店门口，女孩指着橱窗里的栀子花，眼睛亮晶晶地说：“你看，它们多像星星落在了绿叶里。”
“林工？”
实习生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张总找您开会。”
林幽竹猛地转身，撞翻了脚边的花盆。
泥土洒了一地，露出半截银色的手链，链子上挂着的珍珠己经发黄，却还固执地闪着微光。
她蹲下身捡起手链，金属冰凉的触感让她浑身发冷——这分明是照片里那只手腕上的饰物。
会议室内，投影仪的蓝光在众人脸上流转。
林幽竹盯着屏幕上的项目方案，却一个字也听不进去。
她的手指无意识摩挲着手链，珍珠边缘的棱角硌得掌心生疼。
恍惚间，她听见自己在梦里的哭声，还有那个越来越清晰的声音，带着轻笑说：“幽竹，你看，花开了。”
散会后，林幽竹逃也似的离开公司。
暮色中的街道车水马龙，橱窗里的霓虹灯闪烁，她却在一家花店前停下脚步。
橱窗里摆满了含苞待放的栀子花，玻璃上倒映出她失魂落魄的脸。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经纪人发来的消息：“新书签售会的宣传海报做好了，你看看。”
点开图片的瞬间，林幽竹的呼吸停滞了。
海报背景是一片盛开的栀子花海，花瓣纷飞中，隐约可见两个模糊的人影。
她放大图片，手指在屏幕上颤抖——其中一个身影穿着黑色西装，而另一个，穿着和她记忆中一模一样的白色连衣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