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车鸣笛从窗外刺进来。
苏眠盯着手里完整“长乐未央”镜,后背冷汗把修复服都浸透了。
镜背“央”字的血晶在紫外线灯下红得像刚凝固血,指尖碰上去,有体温般灼烫。
“小苏你没事吧?”
同事小陈推门进来,脸色发白,“展柜玻璃好好的,古镜怎么碎成三瓣?
监控录像里……”她声音压低说:“好像有穿龙袍影子飘过去,跟咱们修复那幅帛画里的帝王一模一样。”
苏眠赶紧把古镜塞进修复箱,腕间银纹猛地发烫。
低头看,那道银光正顺着脉搏往掌心爬,像活过来碎镜游丝。
工作日志上血字还新鲜:“下次相遇,记得别再碰碎镜。”
刚才在冷宫井里,她明明把碎镜拼好了啊?
手机“叮”地弹出新闻推送。
标题写着“城郊新出土千年帝王墓,棺内惊现半块‘长乐未央’镜”。
配图里,鎏金棺椁中躺着具穿龙袍骨架,心口嵌着半块镜背,缺角处纹路,跟她手里这面严丝合缝。
“这镜背缺口,像被人用手剜下来的。”
小陈凑过来看,指着屏幕惊呼,“你看帝王掌心!
纹着跟你手链似银线!”
苏眠猛地攥紧手腕。
那串银纹在皮肤下明明是刚浮现的,怎么会出现在千年古墓的骸骨上?
镜中闪过冷宫画面——小宫女跪在井边哭,井水倒映帝王身影正慢慢凝聚,他眼里的镜面银光,此刻正映着博物馆里的她。
“叩叩叩。”
修复室门被敲了两下。
穿制服的警察站在门口,身后跟着个戴青铜面具男人,手里捧着个红绸包裹。
“苏小姐,”警察开口,“有人送了件东西给你,说是你修复古镜‘另一半’。”
红绸掀开瞬间,她太阳穴突突首跳。
正是新闻里那半块镜背,缺角处还沾着褐色痕迹,分明是干涸血迹。
面具男人凑近,压低声音说:“镜心宿主,三日后祭天仪式,星图裂痕会刻满你名字。”
他转身时,衣摆扫过她手中古镜。
镜面上“刷”地映出未来:明黄色祭坛上,她穿着绣满银镜礼服,帝王戴着嵌满碎镜面具,正把她手按向他的心口——那里裂开个镜面窟窿,正等着她古镜嵌进去。
“当年是你用经血封了镜界,现在该你亲手解开了。”
面具男在门口顿住,“或者,留在人间看着所有你在乎的人,眼里都长出镜面银光。”
他走后,她才发现他鞋边沾着青苔,跟冷宫井沿一模一样。
修复箱里古镜出乎意料发烫,镜中又跳出新画面:三天后凌晨,她会在展柜前再次触碰古镜,然后整个人被吸入镜面,手腕银纹连成完整镜钮图案——就像千年前那个戴面具自己。
小陈指着她的眉心:“小苏你眉心怎么红了?
像个小镜子图案!”
她摸向额头,触感凹凸,分明是镜钮形状。
手机再次震动,锁屏显示时间跳到了2025年4月12日,正是镜中祭天仪式日子。
三天前修复日志,不知何时多了行她从未写过字:“镜中劫是个环,你封镜时,也是我破镜时。”
窗外飘起细雨。
她望着展柜里重新拼好古镜,想起冷宫血字下半句:“他非凡人”——原来不是帝王不是人,是她们都被困在镜界轮回里,她救从来不是帝王,而是千年前设局自己。
腕间银纹瞬间刺痛,镜中祭天场景变得更清晰:台下所有宫人举起“双鸾衔绶纹银簪”,簪头鸾鸟眼睛泛着镜面光,她手中古镜裂痕,刚好组成“苏眠”二字。
“要锁门了小苏。”
小陈收拾东西准备下班,“明天祭天文物展,就靠你修复古镜撑场子了。”
那面古镜此刻正在她掌心发烫,镜中倒映的展柜,渐渐变成冷宫青砖墙。
镜背“长乐未央”的“央”字,血晶正在渗出新痕迹,那是下一句血诏开头:“镜心归位时,两界同碎日……”苏眠盯着镜中自己越来越淡影子,突然明白——从在博物馆捡起第一片碎镜开始,她就没真正回到过人间。
此刻的修复室、同事、警车鸣笛,不过是镜界制造幻象,为的就是让她在三天后,心甘情愿地捧着古镜,走进那场早己注定祭天仪式。
帝王棺中那半块镜背缺角,从来不是被剜掉的。
是千年前的她,亲手掰下一半,藏在人间等自己来捡。
镜面上裂痕又深了一道,这次映出不是未来,而是千年前记忆:戴青铜面具自己站在镜井边,把半块镜背塞进帝王棺木,轻声说:“下次轮回,换你做镜心,我来破这劫。”
原来,这跨越千年镜中劫,从来都是她和自己博弈。
现在,该轮到现在的“她”,做出千年前“她”早己做好的选择了。
她握紧古镜,镜背血诏终于显形:“欲断镜中劫,先碎镜中人——苏眠,刺向自己心口吧!”
展柜玻璃发出蛛网状裂纹。
镜中倒映的她,己经举起了修复用刻刀,刀尖对准了自己心口,那里正透出和帝王棺中一样镜面银光。
这一次,她终于知道,所谓“救帝王”,不过是镜界让宿主自我献祭谎言。
真正破局之法,从来都不是修补碎镜,而是——亲手剜出自己体内镜心。
窗外雨声消失,修复室陷入寂静。
她望着镜中即将刺下刻刀,笑了。
原来千年前她早就算到,轮回多少次,自己都会在这一刻举起刀。
镜心宿主宿命,就是在无数个“苏眠”轮回里,一遍又一遍,为镜界寻找新容器。
这次不一样了。
她看着镜背新显血字,把刻刀转向了古镜。
刀刃划过“长乐未央”的“央”字,血晶迸裂瞬间,腕间银纹猛地炸开蓝光。
修复室天花板开始崩塌,露出冷宫殿顶雕花,展柜里古镜,正在她眼前碎成三片——就像她刚穿越时样子。
“砰!”
玻璃碎成齑粉声音里,她听见小宫女在冷宫喊:“娘娘,陛下来了!”
低头看,掌心躺着三片碎镜,镜背“长乐未央”的“央”字缺了最后一捺。
这次,她没去拼合它们,而是把碎镜狠狠砸向镜井。
井水溅起瞬间,镜中倒映博物馆修复室开始瓦解,同事小陈身影变成冷宫宫女,警车鸣笛化作禁军脚步声。
她望着掌心血珠滴进井里,突然明白——要破镜中劫,就得先让自己成为真正“碎镜人”。
帝王脚步声从冷宫门口传来时,她握着三片碎镜转身。
他眼中镜面银光比上次更盛,龙袍下摆滴着的血,正是她刚才划破掌心流的。
“朕等了一千年。”
他开口,声音里带着千年前尾音,“你终于想起,破局办法不是补镜,而是碎镜。”
她把碎镜按进他心口镜面窟窿,血珠同时滴在三片镜背:“这次,换我封你进镜界。”
冷宫剧烈震动,镜井中升起千万面碎镜,每片都映着不同轮回里“苏眠”和“帝王”。
当最后一片碎镜嵌进他心口,她腕间银纹消失,取而代之是镜背“长乐未央”缺角处,慢慢长出了属于她指纹。
“镜心宿主,你以为碎镜就能自由?”
帝王身体开始镜化,嘴角扯出笑,“镜界从来不需要完整镜子,只要有碎片,就有新轮回。”
他化作千万片碎镜瞬间,她看见每片碎镜里都映着现代博物馆场景:另一个“她”正捡起展柜里碎镜,腕间银纹刚刚浮现。
原来,这就是镜中劫真相——她们永远在碎镜与补镜之间轮回,每一次破局,都是下一局开始。
她握紧手中唯一没碎镜钮,转身走向镜井。
井水不再是血色,而是博物馆展柜灯光。
当她踏出冷宫瞬间,听见身后传来熟悉修复室推门声。
“小苏,你发什么呆呢?”
小陈举着古镜碎片走过来,“快把这三片碎镜拼上,明天祭天展就靠它了。”
她看着小陈手中碎镜,镜背“长乐未央”的“央”字缺了最后一捺,就像千年前她故意留下印记。
腕间一凉,银纹再次浮现,镜中倒映的自己,眉心镜钮朱砂痣正在发亮。
窗外,2025年4月9日的月亮,正好照在修复台上的古镜碎片上。
原来,无论碎多少次,镜中劫都在继续。
这一次,她决定不再做补镜的人。
她接过碎片,指尖划过“央”字缺角,轻声说:“这次,咱们换个玩法——”“先碎镜,再铸镜。”
镜中倒映的冷宫,小宫女正把最后一片碎镜扔进镜井。
井中深处,千年前的她和现在的她,同时笑了。
这一局,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