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愣着做什么?!
快走,沈家这些兵,可都是上过战场,真敢杀人的!”
邹世泰身中数枪,流血不止,见到邹宝仪还站在那里没有动弹,说话也变得语无伦次起来。
上过战场?
邹宝仪皱眉看向那些朝着包厢跑来的军人,不管是身形,步伐,速度,还有持枪动作,实在是太差劲了,这种质素换作在末世,只能算作耗材。
杀掉这些人并不难,但她才初来这个世界,许多事情还没摸索清楚,不希望惹到不必要的麻烦,最好还是先想办法离开。
邹宝仪不再迟疑,大跨步向前冲去,“让开。”
冰冷的话语中,带着不可被质疑的语气,邹世泰面上露出惊异之色,身子似是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稍许。
瞅准这点空档,邹宝仪将身旁的桌子用力向前推去,冲出去的力道沉重,几个冲在前面的人,本来己经要冲入包厢,却被这桌子撞倒,跌在一处,连声呼痛。
后面的人被倒地的众人阻挡,即使己经到了近前,却再也难前进半步。
“哗啦”一声,厚重宽大的帐幔被扯开,遮挡住了众人视线,挤挤攘攘地骂将起来,邹宝仪屈膝背向邹世泰,“我来背你离开。”
“这……”邹世泰语气迟疑,却没有动,“你怎么会背得动我?”
见对方不肯行动,邹宝仪也不再啰嗦,轻轻向后一踢,邹世泰顿时膝盖一弯,身体前倾,趴在肩上。
“抓紧我,不要乱晃,掉下来我就不管了。”
邹宝仪将窗帘扯下,一头用力系在梁上,拽紧了另一头,顺势从窗口滑了出去。
几乎是发力的瞬间,邹宝仪就察觉到,现在这副身体,和自己原来的差距实在太大,她不得不调整自己的力度,防止出什么意外。
邹宝仪缓缓从楼上爬下,刚刚才到地面,就听到窗户上有人喊,“他们跳楼了,快去后巷子追!”
“我跑不掉了,宝仪,”邹世泰的喘气声愈发急促,似乎己经到了体力的极限,“你走,沈廷远就算再混账,他也不会在江城对你们母女动手。”
己经是第二次提起沈廷远的名字了,邹宝仪皱眉,原身的记忆里,这是在江城的一名军阀二代,风流倜傥,人称沈少帅。
这沈少帅与邹世泰起了什么矛盾,会如此痛下杀手?
对此,邹宝仪没有丝毫的印象,原身还在学堂读书,家中的事务参与不多,对这些事也无从了解。
她正想问清楚些,看邹世泰的腹部,渗出大片大片的血迹,将他的衣服,染得通红,再不给他包扎止血,只怕会有生命危险。
这里距戏院正门还有段距离,即使那些人想追过来,还有段时间,但是邹宝仪若是拖着个受伤的邹世泰,只怕走不远几步,就会被追上来。
“留点力气,别多话了。”
好在这巷子平时没人来,邹宝仪背着邹世泰,快步从巷子里跑出的时候,也没遇到任何的阻拦。
“对不起,宝仪,要不是我得罪了沈廷远……”背上的邹世泰,语气里夹杂着愧疚与难过。
邹宝仪根本一句话都懒得回他,只是用尽全力跑得更快些。
不知道过了多久,邹宝仪才停住了脚步,语气简练,“到了。”
邹世泰面带疑惑,抬眼看去,看到个警字,顿时瞳孔放大,声音也带着颤抖,“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江城的警局,哪个敢不卖沈家面子?”
“进了警局,和送我去沈家,有什么区别?”
他面色如遭雷击,浑身抖成了筛糠,“宝仪,宝仪,我就知道,你到底是恨我的。
你恨我毁了这个家,恨我冷落你母亲……”邹宝仪刚才跑得过于激烈,此刻还在微微喘着气,说不出话,她看见邹世泰如此激动,决定扶他起来解释解释。
通常情况下,她做事不习惯对人解释原因,可是眼见邹世泰情绪如此激动,她决定还是先说明一下情况。
毕竟占了原身的身体,得到重生的机会,而原身又如此关心父亲。
谁知,邹世泰本来受伤极重,站立不稳,邹宝仪也力气尽失,没控制好力道,这一扶之下,竟立足不稳跌倒了,痛得他当即呼喊出声。
“等等,你先听我说……”邹宝仪意识到这下子误会大了,邹世泰只怕要以为自己真的要害他,急着解释。
邹世泰喃喃自语,“我还以为你救我是……原来……原来你想亲自……”"我错了,我本以为,我本以为……"邹世泰己经完全情绪崩溃,血泪流了满面,形容甚是恐怖,活脱脱似个疯子,还不时以头抢地,又拼命地扇自己耳光。
此时夜己深,路上行人稀少,十分安静,两个人如此的动静,自然吸引了巡捕房的注意,里面有人应声。
“什么人在外面喧哗?”
邹宝仪见有人要从里面出来,也顾不得跟邹世泰继续解释,急走几步先行离开。
他们两个这样一身血的在大街上,当值的警员定会将他们两个暂时扣留,不如先行离开,再做打算。
她送邹世泰进的,并不是民国辖制下的警局,而是洋人租界的巡捕房。
从原身的记忆里,她得知邹家的生意背后,有英国高官的股份,刚才那些追击的人,穿着的制服来看,显然是地方军阀。
在这个时代,军阀就算无法无天,也不敢在英租界的巡捕房过于放肆。
邹世泰作为江城首富,旗下有码头,船运,私人银行等等众多商业实体,几乎可以说是英国人的钱袋子,自然不会轻易被放弃。
更何况,邹世泰虽然中了几枪,但是受伤位置都在西肢,只有一枪在腹部,也远离了心脏区,她觉得这事情有些诡异的地方。
上过战场的军人,如果真要杀人,一定针对头部要害,为什么对邹世泰却只是射击不致命的西肢?
再则,沈家既然己经埋伏了人枪击,为何还会在茶水中下剧毒,岂不是多此一举?
这中间,显然有不只一方,想让这对父女死,在事情还没调查清楚前,让邹世泰先待在在巡捕房,相对来说,反而是比沈家安全一些。
邹宝仪躲在暗处,看见巡捕房有人出来,问话半天,又将几乎崩溃的邹世泰领了进去,这才离开。
现在最重要的,是先回邹家,将邹母转移住所保护好,避免被这件事牵连。
在这个年代,邹家算得上很气派的建筑,高大的门墙,隔绝了外面的喧嚣,里面是大片翠绿的草地,还有洋气的喷泉,白色的三层西洋风格小楼。
邹宝仪凭着记忆找回家,还没来得及进楼,里面便传来一个女人难过的声音,“小冬,多亏了你,还能在这里陪陪我。
宝仪,她是不是恨我?
她竟然……她竟然能去……”这 正是邹宝仪的母亲,李玥。
这突如其来的声音,让邹宝仪忽然停住了脚步,心里涌起一股莫名的悲伤,她感觉得到,原身在回到家里后,勾起了许多不愉快的回忆。
最近沉默不肯回家的父亲,越来越不可理喻的母亲,曾经欢声笑语的家庭,几乎成了原身一个人的监狱。
邹宝仪的心里,此时对原身产生了些莫名的同情。
她生活在人类文明的末世,生存资源极度匮乏,强敌环伺,每日思考的只是生存和物资,没想过一个拥有如此丰沛物质条件的人,竟然也能如此不幸福。
一个少女的声音响起,温温柔柔,是邹母口中的小冬,“伯母,宝仪心里肯定是向着您的,我想她也是为了调解您和伯父……”“那她去看小兰春演出?”
李玥的声音,骤然尖锐了起来,情绪似乎也变得更加崩溃,“难道没有别的办法劝?!”
这个郑小冬,是原身哪里惹来的孽缘?
邹宝仪停下脚步,眉头紧锁,努力在脑海里搜寻关于这小冬的事情。
这少女原名郑小冬,曾经偶然间帮助过原身,由此相识。
原身自幼在邹家被管束得极为严谨,几乎没有什么朋友,认识郑小冬之后,视为知己,还将她介绍给自己的家人。
郑小冬和原身的性格差异极大,性格成熟,又在国外读过书,对于经商颇有心得,很得邹氏夫妇喜爱,甚至有时会带她去处理些生意。
但是原身并不是个嫉妒的人,她自幼渴望友情,反而还趁机想让自己父母收郑小冬为义女。
到底哪里出了差错?
邹宝仪察觉出这个郑小冬,对原身似乎并不是那么友好。
还没等邹宝仪想起来什么重要信息,就听到里面少女的声音,“宝仪,你可算回来了。”
郑小冬款款向门边走来,语气温柔,像是和睦的春风,“我本想着来找你玩,没想到只有伯母一人在家,陪她解解闷。”
说起来,郑小冬也算得上一个时髦女郎,梳着流行的卷发,穿着江城百货最新款的蕾丝洋装,这一身打扮价值不菲,身上还有着若有似无的香水气息。
这香味,普通人闻起来可能只觉得好闻,可邹宝仪却辨别得出来,这是江城百货新进的,产自巴黎的名牌香水。
在郑小冬自述的家庭背景里,她自幼家境贫寒,是和父亲相依为命,在国外打工才勉强读的书,这穿着打扮,也不知道怎么负担得起。
郑小冬又柔柔弱弱地问,“宝仪,路上是不是有什么事,这么晚才回家?”
没等邹宝仪回话,邹母就一声冷笑,“这哪里还能是个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