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景行是在血泊中摸索到涅槃潭边的。
指尖触到的不是想象中的鹅卵石,而是黏腻的肠子。
他低头看见一具无头尸体腹部插着半截断剑,剑柄缠着的青州王族徽记缎带,此刻正被乌鸦啄食成碎片。
左臂龙形胎记突然传来剧痛,他本能地抬手遮挡,却摸到一片湿滑——本该是眼睛的位置,此刻覆盖着两片血痂。
"原来如此..."他低笑出声,震得胸腔泛起血腥气。
三日前被谢怀瑾剜去双目时,太医说只要七日不感染便会自愈。
可如今他分明能"看见"——腐烂的树根在脚下扭动如蛇,西凉骑兵的铁蹄声带着毒蛇吐信般的韵律,甚至能"闻到"谢怀瑾藏在暗处的曼陀罗花粉。
潭水突然沸腾。
无数苍白手臂从血海中伸来,拽着他的脚踝往水底拖拽。
萧景行突然张开嘴,咬断舌尖喷出血雾。
腥甜味弥漫的刹那,那些手臂如见烈阳般消散。
他摸到腰间的半块龙纹玉佩,与左臂胎记贴合的瞬间,识海中浮现出诡异的画面:三十三具悬挂在城门的尸体正在融化,他们的惨叫化作血雨浇灌着潭底的青铜棺椁,而棺盖上赫然刻着自己生辰八字。
"喀嚓。
"枯枝断裂的声响从身后传来。
萧景行闪电般转身,涅槃剑的残片己经刺入偷袭者的咽喉。
他摸索着扯下对方兜帽,露出张布满咒文烙印的脸——是西凉国师身边的黑衣祭司。
"你果然没死。
"祭司的声音像是生锈的齿轮在摩擦,"但双目失明又如何?
你还是逃不过成为祭品的命运。
"萧景行突然笑了。
他故意将剑尖刺偏,任由祭司抓住剑刃。
当对方的手掌贴上剑身时,他猛地握紧剑柄,涅槃之力顺着剑脊冲入经脉。
剧痛中,他听见祭司的骨骼发出竹子爆裂般的脆响。
"原来这才是真正的盲剑。
"他摸到祭司腰间的药瓶,捏碎时闻到熟悉的曼陀罗花香。
这味道让他想起母亲自焚时的火焰,想起李岩被毒箭射穿喉咙时喷出的血雾。
当药粉洒在脸上的刹那,他突然看清了周围——不是用眼睛看,而是用涅槃之力在皮肤上刻下的纹路。
三百步外的乱石堆后,谢怀瑾正抚摸着西凉公主送来的龟甲。
占卜结果显示,今日辰时三刻,九首妖龙会彻底觉醒。
他嘴角扬起阴鸷的笑意,却没注意到自己的手掌正在渗血——方才被萧景行剑气划破的伤口,此刻正被某种黑雾侵蚀。
萧景行循着血腥味找到谢怀瑾时,正撞见最惨烈的场景。
西凉公主燕云被铁链锁在祭坛中央,她***的胸口插着七根淬毒银针,每根针尾都系着写满生辰八字的丝线。
而丝线的另一端,竟牵着城墙上被剥皮的石像——那些都是青州王族的先祖。
"你以为斩草除根就能阻止血脉觉醒?
"萧景行冷笑,他的声音像是两片刀刃在摩擦。
当他撕开燕云胸前的衣襟时,发现她心口也有一道横贯的剑伤,与自己胸口的伤痕完美重合。
燕云突然笑了。
她扯断颈间的玉佩抛向空中,漫天碎片映出无数扭曲的倒影:"景行,你看清楚了!
我们才是真正的祭品,而你..."她突然暴起,身上的锁链化作毒蛇缠住萧景行的脖颈,"不过是他们用来献给妖龙的活体容器!
"剧痛中,萧景行感觉有冰冷的东西刺入心脏。
他低头看见燕云手中的银针,针尖上沾着的赫然是自己的血。
当最后一丝意识消散时,他听到谢怀瑾癫狂的笑声:"天道轮回,果然是该你们这对孖生子来当人牲了!
"涅槃潭在此刻彻底沸腾。
潭底青铜棺椁的锁链全部断裂,棺盖上的饕餮纹张开血盆大口。
萧景行在混沌中听见父亲的声音:"景行,记住,你的眼睛..."话音未落,有什么东西破开胸腔——本该是心脏的位置,此刻钻出一条布满鳞片的龙尾。
当龙尾扫过视网膜时,萧景行忽然明白了。
所谓的双目失明,不过是涅槃之力在重塑他的视觉神经。
他张开嘴,任由龙尾穿喉而过。
鲜血喷溅的瞬间,他看见整个世界的真相——每一粒尘埃都是跳动的符咒,每一缕月光都是西凉密探的毒针,而自己残破的身躯,正站在千年布局的棋盘中央。
潭水冲天而起时,萧景行化作一道黑影扑向谢怀瑾。
他的左臂龙形胎记完全睁开,金瞳中燃烧着幽蓝火焰。
当剑锋刺入谢怀瑾心口时,他摸到了对方怀中的龟甲——那上面赫然刻着自己婴儿时期的生辰八字,而占卜日期,正是十五年前青州王族惨案发生的日子。
"你早就知道..."萧景行扯下谢怀瑾的舌头塞进自己嘴里,尝到了铁锈与曼陀罗混合的甜味。
当他用剑尖挑开燕云的衣襟时,发现她心口绣着的,竟是自己左臂龙形胎记的缩小版。
暴雨在此时倾盆而下。
萧景行站在尸山血海中,看着自己映在雨水中的倒影——十六岁的少年浑身浴血,左臂盘踞着金鳞巨龙,右眼是燃烧的琥珀,左眼则是深邃的墨玉。
当他撕开燕云的衣襟,用剑尖划开她胸口的皮肤时,两道血色符文突然冲天而起,在雨幕中交织成九首妖龙的形状。
"原来我们都是棋子..."萧景行将涅槃剑刺入自己心口,剧痛中他看见无数时空碎片在眼前闪现:十六年前的产房里,母亲将染血的襁褓塞进棺椁;三十三位宗师围攻青州城时,父亲将最后的希望刻在城墙上;而此刻,他的血液正在唤醒沉睡的青铜棺椁。
当最后一滴血珠落入潭水时,萧景行感觉有双无形的手在抚摸他的脸庞。
他缓缓闭上眼,听见远古的叹息在耳边回荡:"九首现世,山河倾覆。
涅槃重生,万骨枯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