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风卷着雪渣子往破庙的窟窿眼里钻，七个半大少年缩在掉漆的神像后头，盯着地上那团皱巴巴的襁褓发怔。
“大、大哥，这丫头片子哭得比村头老驴还响……”跛脚的林三往后缩了半步，冻裂的草鞋碾着地上的碎瓦片，“捡回去怕是养不活。”
林一蜷在阴影里咳嗽，咳声像是破风箱里漏出来的，指节死死扣着褪色的神台边沿：“不捡，她活不过子时。”
草儿被寒风噎得打了个奶嗝，小脸憋得发紫：夭寿啊！
别人穿越当公主，我穿成雪地盲盒？
她想蹬腿***，却只翻了个身，脑袋“咚”地撞上香炉，疼得泪花首冒。
“要捡你捡！”
麻子脸的林五突然蹦起来，露出豁口的门牙，“昨儿偷王婶的米缸还被撵了二里地，再添张嘴咱……”话音未落，林一己经扯下漏棉絮的袄子。
草儿被裹进带着血腥味的破布里时，瞥见他腕骨上密密麻麻的青斑——那颜色像极了监护仪跳动的曲线。
“叫林八。”
少年苍白的唇擦过她耳尖。
草儿气得挥拳砸他下巴：你才王八！
你们全家都……等等，我现在好像也算他家的？
庙门外忽地炸开犬吠，林二贴着墙根窜进来，怀里鼓鼓囊囊往下掉土渣：“哥！
我在坟圈子刨到半截萝卜！”
七颗脑袋立刻凑成朵哆嗦的葵花。
林一掰了指甲盖大的萝卜丁塞进草儿嘴里，她还没尝出泥腥味，就听见“咔嚓”一声——林三举着空荡荡的萝卜缨子傻笑：“俺嚼着挺甜。”
草儿望着头顶漏风的房梁，悲从中来：救命，这届队友别说貂裘，连口热乎屎都抢不上！
突然，林一喉间涌出闷哼，草儿感觉托着自己的手臂剧烈颤抖。
借着月光，她看见少年嘴角渗出的血丝在雪地上砸出暗红的坑。
“哥！”
六道破锣嗓子同时炸响。
林一把她往林七怀里一塞，转身咳得脊骨凸起：“老规矩……咳……我去后山。”
草儿被林七的狐臭熏得睁不开眼，心里却咯噔一下：咯血，紫绀，这特么是先天性心脏病！
她拼命扭头，只看见庙门外雪地上蜿蜒的血点子，像谁撒了把朱砂。
更漏声遥遥传来，林七突然掰开她攥紧的小拳头：“你们快看！
八丫头手心有字！”
半块玉牌硌得草儿生疼，借着篝火，隐约可见“东宫”二字的一撇。
破庙霎时死寂，远处忽有马蹄踏碎冰河。
“是黑翎卫！”
林二惨叫着打翻陶罐，草儿被烟灰呛得泪眼模糊间，听见林一嘶哑的冷笑：“他们倒来得快……”草儿盯着少年们摸向柴刀草叉的手，内心哀嚎：开局地狱难度就算了，怎么还带追兵啊！
破庙后墙的狗洞边，林二把陶罐架在火堆上，水还没冒泡就急着抓了把糙米往里砸。
“二哥！”
独眼的林六突然蹿起来，“你扔的是香灰！”
草儿被捆在林西背上当襁褓挂件，眼睁睁看着林二把最后半捧米倒进漏水的破锅，内心尖叫：住手！
那点米够熬三碗粥！
水米比例1:8！
1:8啊！
“哇啊——”她蹬着藕节腿指向陶罐。
“八丫头要拉屎！”
林五捏着鼻子往后跳，撞翻林西刚穿好的针线。
瞎子少年举着带血的指尖怒吼：“老子刚摸黑缝的尿布！”
草儿气到打嗝，使出吃奶的劲往米缸方向蛄蛹。
那是昨日林七从坟头顺回来的腌菜坛子，此刻在她眼里闪着救世主的光辉。
“抽筋了！
八丫头抽筋了！”
林三瘸着腿扑过来，蒲扇大的手按住她脚底板就是一顿猛掐。
草儿疼得泪花首飙，小肉手拼命拍打地面：那是涌泉穴！
会死人的啊啊啊！
林西摸黑凑近，针尖在草儿鼻尖前晃悠：“尿布就剩半片了，拉的时候打个暗号成不？”
破庙突然漫起焦糊味。
林二举着冒烟的陶罐傻笑：“俺煮了锅……呃，爆米花？”
草儿看着锅里黑炭似的米花，绝望地望向房梁。
林七突然扒开她的襁褓，露出底下洇湿的稻草：“二哥！
八丫头真尿了！”
七颗脑袋齐刷刷凑过来，想围观什么稀世珍宝。
林五戳了戳尿湿的稻草，恍然大悟：“俺说怎么有股馊味，敢情是童子尿！”
“都别动！”
林西突然抽了林三的裤腰带，“瞎子缝尿布总得收点利息。”
草儿被七手八脚捆成端午粽时，庙门外忽地卷进一阵寒风。
林一扶着门框咳得撕心裂肺，月白中衣溅满血点，手里却死死攥着个皮囊。
“羊奶。”
他甩手扔给林二，指节上的冰碴簌簌往下掉，“热……咳……热了再喂。”
草儿盯着少年惨白的唇色，突然想起ICU里那个心衰病人临终前的模样。
她憋足劲“啊”了一声，小短腿拼命往林一方向蹬。
“八丫头让你抱呢。”
林七把襁褓往林一怀里塞，却见他踉跄着撞上神龛。
羊皮囊砸在地上，混着冰碴的奶水缓缓渗入砖缝。
林一抬手抹掉嘴角血沫，笑得像尊裂了缝的玉雕：“抱不动了……你们记着，咳……两个时辰喂一次……”草儿被转交到林二怀里时，瞥见林一袖口滑出的半截帕子——那上面绣着金线夔纹，针脚细密得能羞死苏州绣娘。
“哥！”
林六突然指着窗外惨叫，“黑翎卫的马蹄印到河滩了！”
破庙顿时鸡飞狗跳。
林三抄起瘸腿往香案下钻，林五把草儿塞进豁口功德箱，林西的针尖戳进自己大腿根。
一片混乱中，草儿听见林一沙哑的低笑：“慌什么……他们找的是活人。”
草儿缩在功德箱里，突然感觉箱底有东西硌***。
借着香火微光，她摸到半块雕着蟒纹的玉珏——那纹路正与林一染血的帕子严丝合缝。
完犊子，她盯着玉珏上的“东宫监造”小篆，听着庙外渐近的马嘶，这特么是捡了个太子爷啊！
